我做不到像这里的失意者那样爱喝酒,所以我喝可乐喝到牙发酸。一般夜里醒来时喝一大半,第二天下班回去喝掉剩下的。半夜醒来就新开一罐。晚上刷牙愈来愈难,我吃过苏打饼干后睡着,可乐可以冲掉食物残渣。信用卡账单以医疗支出为主:可乐、薯片、松露巧克力、唐人街超市买到的蘑菇形状的日本饼干,都属于补品,麻醉剂类的非处方药。
*
以前爸爸妈妈用网络打国际长途给我,他们经常意识不到我已经接起来了,一再问我能否听见。如今他们拨来视频,一旦我的脸凝固半秒,他们就陷入我是否能看清他们的困惑,挂断,重拨。
我固定靠在蒲团一角接视频。把手机底端倾斜一个角度,屏幕里我的脸就会嵌在身后墙壁上前任房客留下的城市自行车路线图海报中,显得生活方式甚是健康。
爸爸妈妈始终认为从卧室拨来视频不够正式。于是我会看到他们庄严地坐在家里沙发上方悬挂的草书横批下,“万类霜天竞自由”,妈妈操作手机的手指肚看
中国小婊子。东方逼。比这些还要复杂一点。
这时收到来自老板每周五例行鼓舞士气的群发电子邮件,Let'smakealittlehistorytoday!
*
下班后我去按摩。广东阿姨照例安排男按摩师给我,阿坚在背上的动作令我想入非非。一个人更容易跟按摩师还是美发师上床?按摩和剪发这两项活动在我看来都相当色情。阿坚中途停下,把一块大白兔奶糖放进我手中,说是同乡从国内带来的,指甲划过我掌心。
他问我做什么工作。
我帮助别人,我告诉他。我们是同行。
按摩店角落高悬的电视屏幕上安静的牛羊在跳舞。画面映在墙壁上明暗不定,间或剧烈闪烁一下,像乌云切断星空。
返回住处后我看电视。男扮女装的狂欢游行。摇滚乐手在巨型舞台上扭动屁股。吃比萨竞赛,来自缅因州有三个孩子的牧民能吃十一个,赢得六千五百美元奖金。拉斯维加斯一家餐厅卖油炸章鱼口味的冰激凌,因此获评为全美国第一流的小吃店,此外还有肉桂口味的,番茄酱味的,主持人将炸鸡蘸上奶油再塞入蛋卷做成甜筒。
大白兔还在我裤子口袋里黏黏腻腻。我无法蓄积足够力量把它拿出来。
周五晚上邻居夫妻会一起在家看电影。他们不拉窗帘,而我既不坐起来也不开灯也不走动,他们看不到我。我经常躺在房间里看他们电视屏幕靠上的三分之二。今天这部是浪漫喜剧,两张布满皱纹的脸,一对老年人去接受婚姻治疗。我以为结局会是老人中的一位消失,然而两个人哭泣,喝大量赤霞珠,拥抱,亲热,跳舞,爱情点燃又点燃。一部反现实主义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