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说,在我出生前那十个月中,他有过变化,起初恼怒而逃避,到我临近出生的两三个月里,他也来探望过她好几次,甚至陪她去过医院。有一次在医院等了一个多小时,他都没有因为焦急而发火,最后还将她送回家,在楼下与她挥手道别。他甚至主动提出去旁边的超市给她买一箱坚果,让她拎上楼去补身体。她因为身体虚弱,无法拎动而拒绝了,但在她逐级爬上当时她居住的六层楼楼梯时,一直想念着他。
妈妈像精明的肉铺老板,把劣质的肉绞成肉馅,再猛加佐料煮成肉丸子,拼命塞到我的嘴里,以为我辨认
酱和味精后,粥的滋味很接近父亲中午点名要吃的韩式辛拉面。
他爱你,他爱你,你父亲爱你,你应当叫他爸爸。在这件事上,妈妈始终把我当作幼儿去哄骗。我真的那么傻吗?还是她真的那么傻呢?带着对妈妈残存的期待,我希望她没有对自己的话信以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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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一年后他消失了。妈妈和我的家回到没有人拜访的状态。
记事以来,没有人来我家做客。妈妈与她的父母和大姐因为她要生下我的缘故,不再往来。他们在妈妈的家乡,我们北边那个省邻近省会的县城。长大后我认为他们可能更担心的不是丢脸,而是增加生活负担。面子是种委婉语,给人以断绝关系的理由。实际上人是为钱、为时间、为地位才断绝或缔结关系的。
小区里的阿姨和街道上的奶奶给我拇指大小的樱桃西红柿和点心吃,因为我是单身的妈妈抚养的私生女。但她们不到我们的家里来,因为我是单身的妈妈抚养的私生女。
有一次例外。一个夏末日子,我刚上小学不久,小区里的一个男孩子受他父母惩罚。妈妈回家时,他站在住户的单元门旁,就在通往半地下室的专用入口的雨棚下。他说,小冯阿姨,能不能让我到你家看一会儿电视。看了半个小时后,他父母叫走了他。但有一股汗味留在我们家里,妈妈皱着眉头说,男孩子的味道。她在他坐过的沙发和旁边墙壁上喷了花露水和一些驱蚊液。我在学习,看着她做这些。这股味道以及妈妈对这股味道的反应,是我对于性最初的记忆。
父亲以不同的形态翻新出现,始终欺骗着妈妈。
而妈妈早起,画表格,写报告,贴告示,做登记,拖箱子,扛东西,做饭,买股票,再买进纸黄金与猛烈下跌的股价抗衡,定时去书报亭买彩票,一天天地无济于事。她在不同的事情上极为努力又始终失效地工作,欺骗着自己和我。
父亲出现后,妈妈坚持对我说,在我出生后的头两个月,父亲经常来看望我们,每周都会来看我一两次。只不过那时我是胎儿,之后是不记事的婴儿,因此我不记得他曾试图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