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腐烂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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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出现的那段时间我并不快乐。他每次停留的时间不长,总会给我出题,让我心算、背诗、唱歌,说我跑调。或者让我讲出最近在学校学到了哪些课程要点。有一次我和同学约好,要去超市一起买在英语课上表演短剧时要用的西瓜和彩色塑料喇叭。父亲出现了,考我三位数的口算,要求我当他的面做完一道应用题再离开家。
在让妈妈成为靠不住的女人之后,他以他的随心所欲让我成为靠不住的女生。
他几次说,中国的优势在于基础教育,小学应当抓紧数学,进中学后才能学好理科。那时我以为数学对于他很重要。后来我认为他只是想说了算。
暑假的一天,他像每一个刚在早晨离开家去上班的平平常常的男人那样,随意地在中午出现,穿着工作服。我开门,妈妈从旁边物业办公室赶回来,她煮了冷冻馄饨,加了许多香油和虾皮,他边吃馄饨边让我讲一个成语故事,又翻语文补充读本,让我查出“铩羽而归”和“折戟沉沙”这两个词的读音,分别用它们造句,每句都需要出现一名中国历史人物。楼上正在看电视剧,纱窗里传来电视剧主题歌的声音和煎带鱼的味道,一种香到了极点反而熏人的腥臭气味。他拉上玻璃窗,妈妈在刷锅,她开着厨房门,边洗边瞄摆放在卧室里声音开到极细微的电视机,发辫甩来甩去。父亲和我沉默地闷坐在饭桌前,死刑犯和处决人一起等待钟声,桌上晶莹的油点闪闪发光,窗外白杨树的叶子在风中拍打着对方。
shā,jǐ,他达到了目的,这两个音我确实永远都不会忘记。
我太紧张,查字典后把翘舌音读成了平舌音,“撒羽而归”,我说。在我查字典前,父亲想必也不知道这两个字的读法,他明明是皱着眉头圈出它们的,现在他仍旧皱着眉,像庙里发呆的神像,但他用手指节重重地敲击字典纸页上端的空白,让我重来,仿佛他与字典素来是彼此的代表,我需要向他和字典下跪。那一刻我的舌头失灵了,无法卷曲,撒,撒,撒,我说。
后来我经常读错平翘舌,很奇怪,都是在成语中。平时我不会错。高中时有一次我在语文课上发言,命运多舛。读成了cuǎn。老师在黑板上写,chuǎn,她说,这个字的读音很好记,喘息的喘,命运多舛,喘息着的一个人的命运。这个音我也从此不会再忘记。
还有一天晚上,他让我做题到很晚。妈妈端上两杯热牛奶,父亲没有喝,他说他要回家去了,并且他说,从科学上讲,牛奶其实是食品,不是饮料,晚上九点不适合再吃一顿这样高脂肪让人发胖的夜宵,他已经是中年人了,立秋之时凉风至,如果妈妈这里有梨,他倒是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