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早一年上小学,也就早一年上中学,也就未必会升入这所中学。类似地,如果她当初不那么快活,如今她就不会这样痛苦。
妈妈发现世界上到处都是谋杀案的新闻。这个世界怎么了!她在机场书店看到一架架的日本罪案小说。封面都是血。出差旧金山,酒店所在的街区居然有好几家塔罗牌算命的小店,她走进去,在穿紫色长袍、眼窝深陷、涂蓝黑眼影的女人面前坐下,写下公历生日,眼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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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爸爸和妈妈去散步。也许这是在冥府日历中具有某种意义的一天,临近海滩的路口飘荡着烧纸的味道,燃起几堆明亮的小火,围着想必是家人的人。沙滩上平时坐着救生员的二层观察台内,现在坐着一个悬空向外架起钓竿的老头,冲妈妈喊:“小姑娘!”爸爸和妈妈愣住了,停下脚步。“小姑娘!吃饭了吗?来玩儿!”穿着随意但算体面的老头子,头发有些长,钓竿末端亮着一盏小蓝灯,坐得端端正正,恐怕是脑袋的某个小角落糊涂了。小姑娘!一种奇异的温暖让妈妈想要哭一会儿。
这时候爸爸应该说点什么。制止那人。骂他几句。至少对妈妈说“老流氓”“这是个神经病”。或者搂住妈妈的肩膀。或者牵起她的手,换个方向,或者走得更快一些。可爸爸发现他不想评论也不想介入,这好像仅仅是一件碰巧发生在妈妈身上的事,他对她有巨大的、显著的、他在这样的时刻会尤其明确地感到的亲近感,但丧失了保护欲。
以他自己的标准,他不是男人了。
爸爸年轻时,在男人中间、在单位里、在饭桌上,如果谁的妻子打来电话,大家会说,不过是老婆打来催回家的,不用接,或者敷衍几句,继续喝酒,仿佛蔑视家庭颇有男子气概,可实际上又都相当要求家庭稳定。孩子死去后,爸爸发现如今的情况不一样了。夫妻关系和父子关系似乎都更加重要,男同事第一时间接起电话,以正确的方式过周末,阖家出行。单位组织旅游,带家属,常常是年轻的男同事抱着孩子,妻子走在后面。他们都会换尿布。有时爸爸对孩子觉得抱歉。
孩子活着时喜欢问他与妈妈相遇的故事,从孩子很小时就开始问。“爸爸,你要细细地讲给我听。”他就告诉孩子刚进单位时他在田径队,跑一百一十米栏,妈妈在排球队,单位组织的活动里两个人总能遇见对方。“再讲细一点。”孩子很感兴趣。孩子会告诉同学自己爸爸妈妈体育都好,小时候孩子为此光荣,后来孩子长大了一些,再来追问细节与细节的意义时,爸爸辨认出孩子的眼睛中有已经爱上了某个人的热情与犹疑不决。体育是一个因素,不过爸爸想,这只是浪漫故事细说从头的必需写法,你在哪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