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什么都听见了。后来那所中学重新铺了一遍操场。
警察,搬家,试管,宗教,心理学,活下去。是否让人想活下去的只有二人中谁得了绝症?不能治愈,只能治疗,死得很慢的那种绝症。在五六年之中逐渐死去。新的紧张,新的绝望,新的团结,新的亲密。爸爸奇特地发现自己还是个爱幻想的人,这与他一生以来对自己的判断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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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和妈妈出门去吃饭。饮料单上,两页中一半是果昔,健康饮料,转化成液体的蔬菜,延长寿命的尝试,毫无必要的零度可乐。孩子还活着时喜欢吃油炸食物,五香卷、虾枣、薯片、天妇罗、炸鸡,一盘炸牛肉条会蘸尽一整碟椒盐。爸爸会制止孩子,少吃这些,吃有营养的,能长高,个子高多好,你想想。孩子表示不在乎身高,煮鸡蛋不好吃,扇贝也不好吃。鱼则刺太多了。
“爸爸不要管我!”孩子年幼时恨恨地说。
他想,整个教育哲学都是错的。个子高?劝魏晋时代的人考虑未来移民火星者的福利。“这是为你好。”根本无法知道什么对孩子好,什么危险,什么致命。全是错误。而爸爸和妈妈永不能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了哪一步。
现在爸爸和妈妈坐在餐桌的两侧。他们谈了一会儿科技与日常生活的变数,虚无缥缈的东西,银行产出票面上的财富,战争的A面与B面,5G将进一步分割那些能在家上班的人与必须使用双手和头脑之外的身体部分去劳动的人。国家在发生许多变化,汇率与房价的走势中有不可测的奇妙,让人们处在似乎永无休止的迁移之中,这种动能与伴随其中的那种一定要将生活变得更好的坚忍耐性是爸爸和妈妈不能够领会的。生在南方的人现今生活在北方,觉得太干燥了。反过来,生活在南方的北方人觉得太潮湿了。但这些人,这些有家族和家庭,有老人和后代的人,似乎都能令人羡慕地忍耐下去,在生活中持续看到新意。一点抱怨和一点回忆,一点陪伴和一点盼望就够了。
他们意识到晚餐是暂时的。散步是暂时的。永恒的是孩子死去了的现实。日子过不下去了,至少与对方不能,但因为同样的原因,必须要与这一个对方,把日子过下去。
2018—2019,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