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人与他同样的生日月份,同样的姓氏,同样的家乡,他们注定是李先生与李太太,一辈子都需要在一起,无论这判断怎样不能符合人口学的原理。
让她最终放心甚至不免惊讶的是,很快证明,这事情如同黑暗地狱使得他比她还要更恐惧。在她焦虑不安的那些日夜里,他想象过没有她的未来,而几乎立刻便被这想象击溃了。那不是不好的生活,而是不可能的生活。羞耻、罪孽感、恐惧心的三股绳索捆绑着罪人,是他跪下来,求恳她不要离开。别抛弃我!我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一个已婚男人,我也不是一名平平凡凡的李先生。我是李太太的先生。
最恨他时她发誓,我恨你到死,也将折磨你到死。别想离开我,而我将始终恨你,在坟墓中我们的骸骨会分作两边,我的头将歪向别侧,你会听到我牙齿啮噬的声音。但别想离开我。
这些对着自己的誓言与向着对方的威胁,发出时又重又令人惊骇像山顶滚落的巨石,很快就变得轻飘飘的,成为平顺生活中一件回忆起来时会恰恰因为其不可理解,不可相信,与周遭一切的安稳相隔那样遥远,而突然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彻底过去了的事情。仍旧是一对相爱的,众人羡慕的好夫妻,只不过如今改换了顺序,他们是李太太和李先生了。
二、李太太
他早早去世了,五十二岁。
十几年前他出轨那次她没有报复,也没有纠缠太久,事情淡薄了,他承认了错误,改变了,再次做出承诺,而这次遵守了承诺,事情在她这一侧就过去了。不是因为她有宽容大度的美德,或是她在内心争战下做出原谅的决定,或是她教育自己要向前看,或是像情感专家说的那样原谅让家庭更和睦,或是像僧人说的那样要放下。原因要更简单也更有重量一些,她太忙了,女儿九岁,每晚有作业和形体训练,周末五个补习班。她自己,自生育后一直有盆底肌肉和妇科疾病,半年前查出疑似肿瘤,月余排除了恶性,但她已经觉得仿佛从鬼门关跌跌撞撞,偶然、武断、无端遭释放回来,不是一场误会,而是一次抢救。之后她注意饮食,看电视剧时锻炼,把有限的时间更多花在自己身上。关注自己!我应当爱我!防治乳腺癌!她下的律令。他出轨后,她买了此前惦记了几年的首饰,进一步管住钱。我自己,其次是女儿的教育,再次是丈夫,她做了排序。她确实,确确实实太忙了。他的出轨,由于他迅速而坚决的矫正,倒更像一次虚惊。
至少在这个问题解决几年后,她就是按照这个版本去回忆这件事的。事情发生时她迷惘,感到羞辱,没有告诉任何人。几年后她跟要好的女友讲起这件事,还有一次,去另外一个城市的表妹家做客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