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学校补习开始,规定下午一点半到校开动员会,他和她无需约定,像几年来那样心照不宣地在午饭时间各自来到校门口,她先到的,坐在校门侧畔的饭铺,二三十分钟后,远远看他穿白裤子,圆领灰蓝短袖上衣,胸前一个红标,走过来。她先看他有些陌生,他说已经吃过了饭,她便独个吃,他显得累。
补习三天后,他跟她说压力太大了,一年前老师找双方父母谈过早恋的事后,家里把他看得很紧,这个假期父母又和他谈了一次。他说,不然先暂停,高考之后再说,到时候我们都心情轻松一些。
开学后,有一天夜里她随同宿舍的隔壁班女生翻墙出去,坐车去了旱冰场。她第一次去那种地方,夜里的商业区步行街上没有店铺营业了,风把雪糕包装纸从垃圾箱中吹出来,粘在人行道上,通宵录像厅的灯箱看起来骇人,入口也像垃圾箱。旱冰场里看店的人年纪和她差不多,也许大几岁,这就是社会青年吧,方言重,拉着她的手滑旱冰,她容忍了,手指松松勾住这个陌生人,滑得很慢,跟在同宿舍女生和另一个陌生人后面,被甩远了,那一对又从身后追上来,一圈圈好像不会停止。场子里几乎完全是黑的,垂了几线彩灯,烟味很重,香烟味道里还混着些饭菜味,放串烧粤语歌,有时节奏快,像跳舞的音乐,有时很慢很慢,人的步子不知不觉就随着慢下来。两个男孩嘀咕了一阵,一起过来说,去吃宵夜吧,滑也滑腻了。女同学说,我们可难得从学校出来滑一回。过阵子他们又说,关店了,换个地方去玩,她们说要回去上课,跟家长说好来接的,已经在步行街口等着。这样跑出来,再坐凌晨早班公共汽车回到学校,在太阳升起前躲进宿舍,很快洗漱,出早操。仅有的一次报复他,冒险中没有愉快的成分,有失去了一些东西的感觉。
几周后他来找她。先写来纸条,后来在教学楼背后的暗影里说他错了,又伤心又扭捏又无辜,哭了,说她不肯再和他说话的压力比来自父母的压力更沉重。她抛下尊严感,收回了他,然后他们再也没有分开过。一生中她想过许多次,在旱冰场的那一晚她完全有可能死、被杀掉、挨欺辱,与之相比,他施与她的那些小小折磨是彻底温暖、可靠、安全的。
最严重的争吵就发生在她三十四岁那一年。之后再也没有过那样的冲突,生活的锚是彻底安定的。没有报复他,或者,“建立新关系”。她接收到的神启式的律令是要把自己变得更好,要能自立,要随时可以离开他。成为女儿尊敬的人,不只是管教和照顾女儿的人。她完全不想离开他,但做了奇怪的准备,家里是她管钱,负责理财,还贷款和他的信用卡。所有的钱本来也都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