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本来想可以问你嘛。
他想,她当然是有特权,她只是不肯承认。不然她现在应该在坐公交车通勤,而实际上她每天睡到九点,有时他要睡了,她在时差的另一边还没起床。他觉得她太多怨恨了,可以称为spiteful,她以前一直乐于谈这些,她那些朋友都是这样,可她现在终日批评和抱怨,而且开始把自己当成受害者。有时他厌烦辩论,心疼她,问她究竟遇到了什么,她回答,反正问题很多就是了。有时他厌烦她,遇到生活的困难就自怜,
以为过得不错,可能社会相对平等一点,也可能是青春期的幻影,现在发现周围是资本家和官僚二代的天下,自己一个普通人,根本没有和“艺术”“寻找自我”这些词挂钩的机会,可是又受了这样的教育。以前以为自己和那类人是一个阶级,现在发现自己和另一类人是一个阶级。我记得刚到Charlottesville时,宿舍楼里有个美国女生说自己要是养狗就养个mutt,我不认识这个词,还以为是一种狗的名称,后来才知道是杂交狗。这个女主人公就是这样,以前自以为是条好狗,雀跃狂奔,躁动得很,现在发现,得是名狗,路才走得通,身边到处都是纯种狗,这犬那犬,而自己原来是条mutt。算了不说了,不然你都要打我,周树人都要跳出来生气,你是谁呀,从小康坠入困顿。总之我是觉得,文化资本是一种特权,但不一定能变现的吧,也就是化成回忆与别人有时当成修养、有时当成狗屎、有时拿来讽刺的东西,像看过许多无用的电影,像《小城之春》。我觉得这是全球化过程的一部分,这些人是历史的一代,横向比较,算是幸运吧,所谓文化上的世界主义者。纵向比较,和上一代比起来也许真的是特权,对生活的感受和判断很不同,但那也就是因为历史。
他说,这个文化资本同时造成一定距离感。拥有这个是特权,我说不太好,一种感觉。
她说,读者阅读时的距离感,还是指这些人物对生活是有距离感的?如果是后者,那是我想要的。
他说,人物想得太多了。这也是特权吧。
她说,当然,但是我觉得上一代的人太少自省了。不过你说得对,这招人反感。尤其如果主人公又没穷到饿肚子。尤其我觉得周围现在非常反智。
他说,有没有可能,你现在这么不开心,也是因为以前你从来没有受过任何形式的压迫?
她说,你受过吗?
他说,算了,那你改一下区块链这个地方。区块链不是货币,只是技术,比特币背后也是区块链的技术。
她说,哦我还以为区块链是交易的链条那种意思。
他说,你总写你不懂的东西。事件驱动,对冲基金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