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在纽约工作无需签证,有全球出入的自由。他不算中国人了,他当然不懂。明明他家的每件东西都是偷来的,就像大都会博物馆,他还认为他爸爸很辛苦,受了多少折磨,背黑锅,好几次不得不从零甚至从负数开始。以前他家没出事,他也还不懂事时,他在纽约乖乖坐地铁上班,回国来则摆一副小富豪的样子,那时在亚洲钱更值钱,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日月换新天了。
也许人就是应该把主要的力气都放在谋生上——维生上。应该,不是说那是理想的生活,而是承认那是大多数人大体的状况,历史上也是这样,此时此刻也是这样。她对他说,对比起来,资本主义世界里的普通白领生活简直相当轻松。发展中国家是血腥资本主义世界,什么都血腥,比如,几乎没有托儿所,三岁以下的小孩若不花大价钱就没地方送,当妈妈的不知不觉就不再上班了,血不血腥?他提醒她表述中的概念混乱,他说,美国甚至不是福利国家!美国人成天都在羡慕加拿大,全民医保,免费大学教育。她说,我当然知道,但北京更原始积累。她经常说,“当然,但是”。说这些时她觉得自己听起来情绪化,不讲理,像有偏见的女人,像人们偏见中女人的样子。而且当她批评时,人们总会说,你又没穷到饿肚子。
这句话有好几种表述的方式,意思不同,包括近于人身攻击的猜测,关乎动机与性情,“你这不是批评,是抱怨”;包括比较友好和慷慨的劝诫,“既然你过得还不错,就算了吧”;包括不太友好或慷慨的提醒,“既然你过得还不错,你不配谈这些。”
又没穷到饿肚子。她就不想多说。她说,就跟你说说,随便说说。我不想在跟你的电话里面还要再为自己的身份、安全感、教育道歉。也许我是有特权,到如今才懂得为钱焦虑,园区整顿这件事对我是小事,我搬走也可以去酒店过渡几天,末了也租得起房子,我只是觉得整顿过程好突然,像随机的,bao力降临在身上,协警来逐屋收走了电暖气和电热毯,冷得没法伸出手去,我就待在被子里。我就想,贫和寒真是连在一起。现在是李白加上杜甫的时代,看人想要听哪个声部。当然你又要说许多人早已经习惯了随机的,bao力,我现在才见识它又是种特权——你别说了。
他说,这两个主人公总是有选择的吧。
她说,我觉得我们这一代不少这样的人。书读得还可以,上了不错的学校,能够四处看看,换地方生活。父母总归爱小孩,送房子,送去境外读书,或者二者兼有,有点文化资本。这里的女主人公在北京也照样是没钱,也照样被驱赶,不是她变了,是世界变了,她在世界中的位置也变了,以前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