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没声,不知道是他不觉得好笑,还是
他说,如果我能回去陪你一段就好了。
她说,那你倒是回啊。总这么说有什么意思。我比你强,我不想回去,我就从不说这种话。
他说,我很心疼你。
她说,你父母还有几年?
他说,我妈出来了,跟你提过,你可能忘了。她在里面总蹲着,现在腰不好。我爸减了两次,现在还有八年三个月。
到稳定工作了,或者他失掉了存款,譬如他误以为生活太容易了,把钱花掉了,譬如被P2P骗了钱,那如果没有家人帮忙,或者自己身体不好,离流浪汉也不很远了。真的,现在我觉得被贷款套住而跳楼,出卖裸照以至于受人勒索,这些故事离我也并不远了——不是说我会那样,我没那么不要脸,我桌子上还有四百块钱的马克杯,我是说,我真的明白了这是可能的,在我的世界里也是能化为现实的,我才明白了我的世界有多脆弱,我也才明白了有钱人才有权爱恨。无恒产者无恒心这句话多可怕呀!难道不是要让有无恒产的人都能过得好吗?人从“好端端的人”到变成流浪汉,这个距离可以很近,我真害怕。这次我看到有印度人在肺炎中要走几百里路回家乡,一步步走,我就想,我没有地啊,没有家乡接纳我,我简直浑身发冷。你能明白吗?
他希望自己说,我能,我明白。说不出来。他说,我尽量。
12
她说,你记得我那件灰色的长风衣吧,带皮领子的那件。昨天我忘在合唱团办公室了,今天去取,口袋里有一只带精液的避孕套。
他说,怎么会这样。报警了吗?看监控了吗?
她说,你离开这么久了,根本不知道北京现在是什么样子,你也从来就不知道在中国当女生是什么样子。你不是问过我有没有受过骚扰?是追求还是欺负,有时是说不清楚的。那次我坐顺风车,你让我注意安全,我们不是已经大吵一次了。
他说,你这样我会担心的。
她说,那我不说了好吧。你的感受不总是最重要的。
他说,我希望你安全。
她说,我得先保证我的生计。像那次你说别在网上约车,坐出租车,我都觉得很可笑。烟味大,司机特别凶,绕了路我也不知道,而且起码一百五十块。还得在路边冻好久,招到了别人还要跑在前面截掉。无所谓了,反正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
她说,没立案,监控查不了,因为没有发生侵害嘛。让我自己多防范,说女的不要一个人住,问我丈夫或者男朋友在哪。
他说,有怀疑对象吗?
她说,怀疑谁能成为我丈夫?
他说,别闹。
她说,没事。那个风衣,干洗特别贵,因为肩章袖口是皮的,这几年总穿,一直没洗,脏到不行,正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