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雪走在街区内大楼裙边还好些,过马路时,大风几乎能将脸刮出伤口。斑马线覆盖冰雪,看不太到了,两个人相依相扶着过马路,唯恐在风雪中摔倒,倒因彼此搀着在路口摔了一跤,一个将另一个带进行人交通标识灯柱旁边隆起的小雪堆。终究走不下去了,街角的星巴克开门,他们走进去。不求个性的连锁资本悖谬地因其盲目与冷淡而能够成为冬天会收容流浪汉的地方,那次是他第一次喝加了焦糖浮着泡沫的滚烫苹果汁,平时在他看来是妇孺的饮料,不提供刺激,此刻尝试起来,太好喝了,世界上最好喝的东西,堪称圣水,说是人类末世时重建文明的泉眼也可以。第二年他们就认真地过圣诞季节,买来小雪花、拐杖、星星,装饰一棵真真正正的松树,门外悬挂花环,粘挂钩时不够熟练,需要时常喷水的常绿冬青枝条整月都挡住门上猫眼。
那时朋友粘住时间的褶皱。周末一群人聚在一块花一整天时间看一整季电视剧,打打杀杀,来来去去,一惊一乍,到五点钟忘记了三点钟的情节,中间叫配着芹菜棒和手指大小的胡萝卜的外卖鸡翅盒子来吃,夜间下楼去喝酒,似乎比一对恋人做同样的事有意思。夏天野餐,骑自行车,一起出游,相约遛狗,预订假期,从决定谁先去、住哪里、在哪里会合开始,一路做计划占去许多时间。决定周末到朋友家烧烤,从邀请人开始,组邮件群、订肉、买酒,又决定熬椰汁西米露当甜点,为此又去一次中国城,之后见面、交换照片、分担账单又忙两周。买一张新桌子,要几处去看,和朋友讨论,顺便聚餐,前后能带来一个月的愉快。那几年的记忆中与朋友们没发生过什么真的近似于冲突的事,有过一些微小的看不惯,也曾有朋友移情别恋让大家不得不选择站位,但很快有朋友带来新朋友,感情通货膨胀得很快。小争论假模假样,由球赛和电视人物挑起,玩笑间就滑过去,那些争论更像是表现机智的机会。她如今有时会想起那种缺乏重量的长久愉快,ProspectPark公园小径上彩色购物车卖的瓶装肥皂水里,一定是加过什么独特的配料,孩童轻松一吹就有拳头大的五彩泡沫飞高,沿着树干吸引路人的视线一路上升。她试过在家自制肥皂水,始终是不行,很费力才能吹出几只小泡泡。加的是什么,异乡、年轻、安稳中的哪一种?如今她觉得可能是因为那种生活又具体又舒适又纯然是假的,不是比特币那一种假,是无关的那一种假。在公司上班,忙碌又如同一种“待着”,不参与生活,政治就是争论的意思,文化就是尊重多样性的意思,把气候变化和身份认同顺利说出口,关心气候变化意味着去旅行但按要求分类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