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警员没什么值得感谢,是他们犯错耽误我们的时间。她和警员其乐融融地告别后,我教育女儿:“马上要登机了,你不应该去买饮料。这样做礼貌但不负责任。”
“现在是5点35分,5点45才结束登机啊。”她指指登机牌,受了冤枉似的。
“什么都可能发生,登机口可能会提前关闭。”
“Don'tlietoher!”太太焦急地吼起来。
着急或生气时我太太喜欢讲英文,我听起来会觉得不如同样意思的母语那么愤怒,好像隔一层过滤网。是文化差异吗,还是年龄代沟,用她的话说,“辈分”?也许我有夸张和吓唬女儿的成分,但我也确实觉得什么都可能发生。既然入境时可能会无由盖错章,登机时间当然可能无由提前,世界与命运的不确定性是我们必须接受的现实主义,尤其在刚刚由海关带来一场教训之后。人和动物的区别就在于学习能力,不是吗?太太说,that'salie。按这种逻辑你同样可以告诉女儿说机场有可能爆炸,我们一家人需要待在一起,永远别分开。那也有亿万分之一的概率。当你有心夸张,为了吓唬人而设定出微妙的界限和目标时,当你敢于说登机可能会提前,而不敢说机场可能爆炸时,那么,前一个说法就是谎言。简简单单,一个要让她尽快回来的谎言,还顺便归咎于她,把海关的错误转变成好像是她做了什么错事似的,硬要让她担心、恐慌、负疚。你根本不是因为担心赶不上飞机,而是因为你觉得那个在努力礼貌地弥补不知谁人错误的警员,这个犯了错误的海关,配不上一杯热可可,配不上让你在登机口等待。你不愿意等她,撒了一个登机口的谎。
我太太有适当剂量的愤世嫉俗,我有适当的笃定,只要她不太尖锐,不把怒气变成怨气。有李宗盛在,我生活中的愤世嫉俗已经够了。
我认识她时她刚从建筑专业毕业,找到第一份工作,经常加班和旅行,喜欢音乐、小说、“各种有结构的东西”,没有宗教信仰,关心已经死去几百年的外国人胜过身边的人。回国后,尤其女儿上小学后,她热心公益,最近在为一家全国连锁的早教机构做设计。这种机构该叫作学校吗?可能更像公司,多数分支机构设在CBD写字楼里或者酒店式公寓底层,正与它的学生家庭——客户、顾客、购买者——活动的地点相符。它拉到了C轮风险投资,其中有两个娱乐明星投资人,他们的脸出现在电梯里的幼儿园广告上,让人感到发型才是教育的关键环节。这家机构也为偏远山村捐献了两座公益幼儿园。她耐心研究该在村庄什么位置摆放“触摸式游戏平台”。我问她,谁会去教呢?那些支教大学生第二年就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