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心里,是极不愿意这个顶小丫头入宫。孩子没吃过苦,进宫个能倚仗人都没有,保不定还会因她是尚家人,被有心之人刻意欺辱,这想,真够叫人着急。
家逢骤变,所幸朝廷看着祖辈往日功勋和老太爷面子,抄没后海大宅子,暂留丰盛胡同产业用以安顿内宅,但今非昔比,尚家闺女如今不比包衣有体面,这是不争事实。老太太宁愿孩子留在身边,也不要她去攀那个高枝儿。爬得高容易摔断脖子,这个道理等活到她这把年纪,就看得透透。
“唉……”老太太叹着气,回头望颐行眼,“你那几个哥哥外放,家里也没个能商量人。下辈里头又都是男孩儿,你个人……”
颐行见老太太忧心,把昨晚和银朱相识告诉她,老太太寻思半天,“哦,想起来,是翀秀家姑娘,这着也算有个做伴人。不过依说,还是给撂牌子好。宫里全是人精,你这等缺心眼儿,进去要吃大亏。”
知女莫若母,老太太总能准确点中颐行死穴,颐行是不大乐意,“面儿上糊涂,实则精明,令人防不胜防。”
管和尚仪局嬷嬷们相看每张脸,直到次日辰时前后才全部相完。最后撂牌子每人领取两雇车银子,就可以随众出宫。
颐行终于松口气,这夜站得真辛苦,她和银朱是互相搀扶着走出神武门。
宫门外头,骡车排起长龙,照旧是按着每旗序列接人,等颐行登上自家车轿时,已经是正午时分。
过筒子河,将要分道时候,银朱从她骡车里探出身来喊:“姑爸,回去好好歇着,后儿还有二选,到时候咱们还在处。”
颐行嗳声,挥手和她作别,回到家里时候,见老太太正对着院里石榴树发呆。
老太太心说得吧
颐行上去叫声额涅,“过头选,回来给您请安啦。”
老太太连头都没回,喃喃自语着:“你瞧,今年石榴树长得多好!自打你阿玛没,这树就枯半边,因是他亲手栽,没舍得叫人挖走,前两天下场雨,没想到竟抽条儿……槛儿啊,这怕不是什好兆头。”
颐行乳名叫槛儿,不管是大家大户还是小门小户,都崇尚贱名好养活旧俗。门槛儿嘛,用不着造房梁好材料,但没它不行。且老北京有个传统,过门不许踩门槛,瞧瞧,既不出众又没人敢欺压,算是长辈对孩子最善良质朴祈愿吧。
颐行听老太太话,也跟着仰脖儿瞧,确实老朽枝丫上冒出嫩生生新芽,“枯木逢春,怎不是好兆头?”
老太太对插着袖子摇头,“换平时还有可恕,如今正是采选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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