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易垂目凝望那可怖药汤。三年前,雒易用卑劣手段药倒沈遇竹,开启沈遇竹漫长羞辱和折磨。如今沈遇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份药汤之内所藏何物,他自可想象。所不同是,沈遇竹对他并无任何索求,亦无需对他有垂怜余地。此药饮,他收受沈遇竹所经历切苦厄耻辱,或将更甚——收受那毫无转圜死亡。
雒易纹丝不动,道:“假若喝下这碗
实不知——但他生死,本也不重要,不是吗?”
雒易颔首道:“不错,只要能让误以为他会对构成威胁,你目就达到。”
“雒大人,若有余裕让你细细思谋,你必不至于出此昏招。但是你率军伏击代国不成,又匆促与宿敌桓果决战。为稳定朝中局势,又日驰千里赶回绛都——你几日未合过眼?三日?五日?弓弦绷得太紧太久会骤然崩断,为猎手包围整夜麋鹿会慌不择路自投进罗网之中。你兵困马乏,而以逸待劳,焉有不胜之理?”
沈遇竹垂着眼睫,手挽起袖口,为几案上鼎鑊添炭扇风,面漫不经心娓娓道来。他脸上并无志得意满之色,清闲得仿佛是与久别故人谈起家乡枝着红信寒梅。
这份安详让雒易尤为忿忿,冷笑道:“只怪机关算尽、自投罗网。若是未曾费心去解你‘医书’——”
沈遇竹轻叹道:“雒大人,你还没想明白吗?其实留不留下那本‘医书’,于结果都是样。你看破密文,今日败;看不破密文,明日败——‘胜兵先胜,而后求战’,你或静或动,四面八方,都是天罗地网。”
雒易哑声良久,才涩然道:“你……是何时谋划这些?”
沈遇竹手顿顿,垂目望向案前被缚仇雠:“你知道过去这些时日,有多少次,可以轻而易举地取你性命吗?——可是,那又有什趣味?”他仰面望着屋椽,自言自语般道:“这些年拜你所赐,……遗落样很重要东西,更觉得所谓复仇雪耻,实在是无可无不可之事。也许觉得,让诡计多端人中诡计,让能征善战人吃败仗,会有趣些吧?但是当真到这天,这感觉……也不过尔尔罢。”
药酒汩汩沸腾,炭火“毕剥”声爆裂。沈遇竹回过神来,注目着案上鼎镬,将鼎盖揭开,股凛冽腥气直冲出来,绕梁不散。鼎内不知是何物熬制而成药汤,恶臭扑鼻,墨绿荧荧,仿佛腐尸上丛生菌类,袅袅腾起缕缕诡异雾,蛰得雒易双目不由阵阵发疼。
沈遇竹似是丝毫不觉腥臭,将它们分别斟出来,淡漠地笑笑:“向也不明白复仇有什意趣可言——但终究未能免俗,聊复尔耳。雒大人,请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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