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这个一袭黑色素袍须发皆白的老人,在府军的的层层拱卫之下,踏着故乡炽热的骄阳,步履蹒跚地朝着多年的下属和故友们走去。
一位分舵主忍不住抹了把眼睛,迎上前去。
萧亦然叹了声:“人老了,总是要叶落归根的。”
黎融将自己不多的行军之道全部放在了谢嘉澍这里,严防死守,不许任何人靠近,监军季贤更是一次都不曾接近过谢嘉澍的马车。
前来传讯的府军硬着头皮在前头带路,他身后的府军拉着沉重的铁皮马车,车辙滚在地上,发出令人脊背生寒的吱呀声。
中帐宴席已散,宾主尽欢,帐门外几位分舵主早已等候多时。
铁门打开,一声苍老的叹息从车内流出,落在喷薄的阳光下。
在场之人几乎同时想起了那句话——在朝武扬王,在野谢嘉澍。
好便是黎融安营扎寨的方位,分毫不差。
“铁马冰河的九州十八路分舵主,素日里各守一城,山高皇帝远的,能力高低尚在其次,忠心不二才是顶要紧的。
这份儿忠心对的可不是谢家,而是他谢嘉澍本人。
当年一起打天下,走过山道,睡过草稞,扛过麻袋的交情,自然比太后那两箱子石头金贵多了。
所以这和谈的最后,无论双方达成了什么条件,最终彼此的目光,都还是会落到这位尚在敌营的家主头上。
二人皆出身于豪门微末,行走于草莽之间,终凭一己之力,名扬九州。
谢嘉澍少壮之时,曾带领铁马冰河走上过走镖行商这一行当前所未有的巅峰,却在一个“贪”字诱惑之下,彻底走向败亡,龟缩至河北一隅。
老骥伏枥志不改,铁马冰河行至穷途末路之时,他已是古稀之年,却仍能豁出去这一己之身,独留中州为质,令人心生敬佩又难忍唏嘘。
赤日落满天地,酷暑的烈阳炎炎似火,烧向地面的一切,竭涸山川大泽,在连绵的军帐中烙下灼热的光斑,落在厚重的马车上。
马车外,黎融安排在中帐四周,负责戍卫的府军似乎嗅到了空中弥漫着的紧张气息,皆握紧腰刀,扣住弓|弩,警惕地竖起长|枪高盾,瞄准了这个身形高大、肩背挺直的老人。
倘若黎融表兄能交的出谢嘉澍本人,这场合谋方才能落地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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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出反常必有妖。
黎融对沈玥能如此痛快地交出谢嘉澍北上,一直心存疑虑,唯恐乱中生变,一路之上防备再三。
到底是曾经席卷九州,掌握着大雍官道、阡陌交通的铁马冰河之主,押送谢嘉澍北上的禁军都是黎融一个个亲自挑选的,都是琅琊府军中一等一的好手,看守谢嘉澍的马车内壁夹了特质的铁板,戍卫的府军一个个身材精壮,远盾近枪,列阵讲究,暗中还设有弓弩手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