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给我画幅画吗?画我,还有我姐姐。
原来她是浅头发。
我们商量下来,没有给父亲做开颅手术,在医院住了二十多天后,父亲出院了。他的语言功能受到了一定的损坏,发音又慢又吃力,还常常发不准,走路也有点踉跄,医生说,坚持复健治疗,慢慢会好转的。
父亲以前是个很爱说话的人,凡事都有一套话说,没人的时候也自言自语,后来吃了亏,日渐缄默,最近这几年才恢复了一点谈天说地的兴致。现在因为中风,有口难言,稍微说个长点的句子,口水就淌下来。父亲要脸,嫌不体面,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但是医生交代,走路说话,勤加练习,不要放弃。保姆每天监督他上午下午扶着助步器走路,躺在床上的时候做手指操,我们但凡看他精神好点,就逗他讲话。
他在街上跌下去的时候,脑袋后面磕出血来,衣服上弄得很脏,我们找到他后给他换下了,保姆要拿去洗,我说,别洗,给我。
话,那天我醉得厉害,紧接着爸爸出事,我已经把这回事忘记了,这让我看起来像个赖账的。我马上向她保证,没问题,学校门口不远有ATM机,她现在就可以跟我去取钱。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再交谈,她翘着头在校园里东看西看,我一直在脑子里复盘那天晚上的经历。我当时应许了多少钱?好像是三千?那天我后来到底干了啥?
林老师,取钱啊?在建设银行ATM机的屋子里,撞见系教学秘书,一个胖墩墩的姑娘,皮肤很白,裤子总是短着几寸,露一段脚踝,更显得鞋子大得离谱。她手里提溜一盆子麻辣烫外卖,嘴巴咬着麦秆,在吸一罐酸奶,眼睛瞟向我身边的漂亮女孩。
啊啊,我含糊其辞,赶紧走到取款机前,盼着胖姑娘早点走。结果胖姑娘也到我旁边的机器上取起钱来,我心里发毛,只好磨磨蹭蹭拖延时间,查询,换卡,取钱,退卡,再插入,再取,把每一个动作做成慢动作回放,生生等到胖姑娘走了,我才松了口气,把一沓子钱递给女孩。
女孩面有讥色,接过钱数了数。数不对啊林老师,这才三千。
我故意当着父亲的面把衣服挂起来,对着它,东看西看,父亲一见,半歪着嘴笑了。我就赶紧扭头问他,你看,这像什么?
啊?不是三千吗?
是五千哦。
我掉脸又去取钱,内心暗暗叫苦,我和亦梅在德国不算有钱人,现在刚刚回国,安顿生活开销很大,我在国内也还没有藏家,暂时卖不了画,手头并不宽松,但我不想跟她理论,只想赶紧把这事了结。
她接过钱,这次没有数,直接卷起来揣进了帽衫肚子上的横兜里,那里鼓起一大块,像怀孕的袋鼠。我推起自行车想走,她追上来。
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