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叫诺厄的男子拥有一条大船和一项大计。他要将世间一切动物,每种捉一对,一公一幄,带向他的大船之上。
我说:为乜?
一因为世界将要发大水。世界要变一缸水。未能上船的万物都要浸死。
我说:鱼如何浸得死?雀呢?雀可以飞哩!这个诺厄如何在船板上养水蛇?长颈鹿呢?照H所讲,长颈鹿的长颈足
属翅膀压迫肌肉:一种极寒恐怖。管子乱伸乱钻。一些气体,闯入并发现了从不存在的空间。
从此我被宣判为雌性,宣判为“幄"。我被宣判为属树的,而非属水或属泥的。从此H定期为我做理学检查,乐此不疲地从我手心、脚睁、大麻J、屎眼摄取“物质”送去喂他的台式波吕斐摩斯。他努力追寻一个答案——我是什么,应将我送去哪一科、哪一属,应为我起怎样一个“学名”。
我和人漫步笼中丛林。我和人穿过鱼尾葵、棕桐、天南星的丛林。水横枝好香啊。契家姐对此一无所知,因为,我对此岸有多投入,对彼岸就有多疏离——我难得再回中流沙。我只在月至中天时爬上公司行钟楼,远望西边江面,寻找那片使梦境湿滞的桅林。风信鸡吱吱乱转。珠江似银鳞大蛟。桅林远得根本寻不见,蓝屋却近在眼前——
蓝屋。下午。冯喜画我。暑热像庞然大物在廊外爬过,H端一只法琅彩梅花碟走进来,边走边从碟里取葡萄吃,漫不经心地,宣布即将迁我去澳门好景花园的决定。
梦的气息加重。就像你在梦中游泳时踢出真实的一脚:你踢中空气,你的梦摇晃如满树龙眼。我的世界摇晃如满树龙眼。冯喜当即停笔,问:“过澳门?当真?”
“当然,”H东看西看,嚼烂葡萄,吐了些籽,“早有计划,而今各方面都已融通。你也一道回去转转吧。住两个礼拜。会会老友。打儿场球。我记得你打得不差。我们九月中起行。海关文书你毋需担心。”
冯喜不再画了,茫然看向我。
“冯,没什么可操心的,”H走向百叶窗,试着从窗叶上拭尘,但窗叶一尘不染,“澳门对这野兽更有
益——澳门与广州不同。在澳门,我们有更大空间。”
谁人不识好景花园?这个名字永恒流转,在六要行,在海皮,在澳门航道和番鬼观光手册流转,和岬鸣一起拍打燥热正午。“花园里头有七百种雀,”有人说,门牙压开瓜子,”最大连尾十尺长,最小小过指甲盖。”人说花园里有三千种花,依河南岛做派以盆栽起,再顺着逐层升高大石基摆,摆作花的舍利塔,廿二个花王全年无休日夜服侍。人说花园里养老虎、犀牛,老虎趴伏大餐台打盹,犀牛成日顶门取乐——那门是犀牛专用,顶穿就换。冯喜则说好景花园是现世诺厄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