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的蛇信,颈围愤然胀大。蛇头有时钻在迭亚高手里,有时钻在明娜手里。
我尾随锁链进入被九扇拱门围观的天井。我喜欢这个天井,因为它阴凉,而且一次提供九种选择。我喜欢在天井中央突然趴下,赖着不动,假装自己有权选择、正在选择。反正有锁链在呢。锁链会把握的。每当我被把握得几乎窒息,就知道是锁链在提醒“差不多得了”。那天是礼拜三。我和锁链在礼拜三下午只会选择通往康乐室的那扇门。
典型的夏日礼拜三笑声沿走廊一阵阵涌。在每个典型的夏日礼拜三,明娜一大早就锁上藏书室,把钥匙塞人胸怀(那里头不蕴藏乳汁,只涌动奔腾的岩浆);暂失领地的H在宅子里流浪,面皮松弛,像慈父,也像寻找女主人的毛毛狗;詹士哼着小调从黑蛭巷步行过来;那个瑞国人,仍在写他永远写不完的澳门史,夹着手杖和奇谈登门;还会有那么一两位不速之客,否则这伙人根本一分钟也坐不住——他们也许就换上骑装,咋咋呼呼的,去关闸跑马场跑几个来回。要么就去水坑尾打板球。
康乐室把这伙人统统变成螺钉。螺钉们各个挣得一枚洞眼,洞眼轻易交换不得;他们登台入室,第一要紧事务是找准自己的洞,钻进去,日复一日,只管钻进去。不朽是:明娜和H挨得极近,融成一座平顶山,其余人等皆是顺山势流泻的植被、石块、野兽;最好的柔光占有明娜,占有她无遮无拦的面庞、脖颈、胸脯;H则偏过头,占有最深的阴影,因晦暗而可畏。通常派给花果篮或弦乐器的一角,现在属于冯喜。支起盖的大三角钢琴摹仿远景中的圣山。老陈,H的心腹,以一顶百的人物(阖上眼皮仍看得见是此人绝活),坐在墙角一只鼓凳上,扮演老树,或一卷收拢的帷幔,标志画面边界。还有个生面口番鬼,脸上敷粉,颈上搭七八条皮尺,正手舞足蹈高谈阔论,一见到我,即刻滚倒在地,高呼神爷火华一家三口名号。我草草瞟他一眼,尾随锁链爬到明娜膝下,做尽忠职守的肥天使,或雕花脚凳。交接完毕的迭亚高默默步入背景,成为树影末梢深沉的一抹——全画的最后一笔。
赛勒,那个番鬼裁缝,抽出皮尺中尤其软熟的一条,抻直了,靠近我,一边发抖,一边低吟“乖狗狗,别害怕”给自己壮胆。我嫌他啰嗦,伸腕轻拍他粉脸。他尖叫,仰天跌倒,假发飞脱,又表演四脚爬行、钻桌底、亲吻巨蛙爪背等诸般把戏。众人欢声笑语,康乐室名副其实。明娜以小零食奖励我,嘟嘴亲我眼顶。连迭亚高也笑不迭。老陈倒是正襟危坐,纹丝不笑。个把小时后,汗流狭背、妆容稀烂的赛勒满载而归,新订单包括五件(蛙用)晨衣、一打各种花色(蛙用)纱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