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花厅里的光再一次涨满,小人孩又冒出来。他们在花厅揉捏、吮,吸那三种玻璃质地的番话。等回到来处,阴暗背光的泥底,他们又使起澳门土语。
假如他们的衣裳终于脏旧了,明娜妈妈就会亮出一套新的,高举着,晃。他们则齐声大叫"仙子娘娘”——那是他们从故事里学的词。可是,他们到底从哪来?你老问这个做什么?迭亚高说,脸色不大好看。我的澳门土语是迭亚高教的。迭亚高拉动锁链。走了.迭亚高催我。锁链总让我比小人孩先一步离开。Aurcvoir!小人孩齐声说。Adeus!Adeus!小人孩朗声说。Ateamanha!天光黯淡了。睡莲收拢了花房。
那些小人孩向我记忆深处投去似花香的光,让记忆深处的仔女又游了起来。记忆深处已是浸大水,水光袅袅,亿万只大水蚁追着光飞。所有小人孩当中最像矿石的那个,茉莉•钟斯,向我伸手,“牵我,”茉莉•钟斯说,那时小人孩的葡萄牙话有多好我的葡萄牙话就有多好。茉莉•钟斯的手硬挤进我害羞的右爪,“我们走J她说。那是两堂课之间的时段。我和她都知道我俩哪儿也去不了,却还是走了起来——我跟着她,她牵着我的爪子而不是我的锁链。我的锁链一时仿佛,bao毙,又或是终于回归本分:贴地,蛇行。我对茉莉•钟斯的小人手释放了些许强力胶。
茉莉•钟斯牵着我,游历花池、睡莲池和背衬蕉科植物的花窗。在一嘟噜孤芳自赏的树兰下面,早熟的小人孩向我倾诉学业上的小小烦恼:“那些家伙怎么一会儿公、一会儿母的?为什么大海在葡萄牙话里是公的,跑去法兰西话里突然就变母了?”
我死要面子,绝口不提我也深陷同一个泥潭;硬着头皮敷衍说:“变幻莫测是那大海。"茉莉•钟斯显然不买账。我只好简单复述我的亲身经历一每次讲一段,一共讲了十五天。茉莉•钟斯听得目瞪口呆,非常渴望拜访那个能为大海做理学检查的人。
有时我到鸟舍去。鸟舍大得不像话,有单间、套间、通铺、连廊、康乐室(鸟用)、泳池、保安猫(一只玳瑁,一只三花,都老得成精,一东一西据守地盘,轻易不碰面)、丛林、假山、瀑布、“隔离室”、三十扇门和一座红顶八角塔楼;有漫长笔直通路,可供四只翠鸟同时冲刺;有肥沃的淤泥层供贝类繁衍,而贝类是为长咀的鹄、鹉、鹭准备的,它们的细腿也需要淤泥抚慰。一个旅行推销员从东门进去,遍访每一位鸟房客再回到东门,需要二十五个小时。
十五个来自五湖四海的鸟信如履薄冰地伺候鸟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