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光权问,你孩子多大了,也上大学了?
王能好笑起来,你猜。
周光权说,这有啥好猜的,咱俩同岁,我二十五岁结的婚,隔两年有了老大。你能比我差哪里去。
王能好说,不是块学习的料,没念大学,在家里待着。
周光权说,那也得上学,这么小在家待着容易学坏,没文化,能干啥?到头来还是和咱一样卖力气,还是要念书,至少也得学一门技术。
周光权说,堂弟说至少一个月四五千,比在家强,种地不赚钱,厂子里起早贪黑也才三千不到。
王能好说,外面的钱没那么好赚,赚得多,花销也大。
周光权回,我都问了,没啥花销,吃住一起,自己的弟弟,也不会亏待。
王能好说,可别这么想,现在的人都是为了钱,哪有什么亲情滋味。
周光权回,你说得也对,分人。
乘客上来,他也守在门口,关门后,继续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乘务员踢醒王能好,注意看好自己的包。旅客换了几张新面孔,地方空了一块,他伸直腿,脱掉解放鞋。窗外漆黑一片,车厢里飘荡着方便面味、脚臭味、烟味。抽烟处的铁盒里烟头已经满了,掉落在地上几根。王能好平时不抽烟,偶尔喝了酒抽根别人的。除了酒,没有能让他花钱的地方,酒也是劣质的,花不了几个钱。到了这个年纪,只有那日益见涨的银行里的储蓄数字,维持着王能好内心的底气。接热水回来的路上,他问推车经过的售货员,这到哪里了?售货员说,下一站,枣庄。
到站,下人,上人。周光权背着一身油渍的帆布包,拖着的行李车上捆着尿素袋。他放下包,搓着冻得发僵的手。王能好打量着他,心想,是一类人,能说上话。大半个月,王能好终于不用刻意放慢语速咬文嚼字,两个山东老乡很快熟络起来。周光权拿出老婆炒的咸菜丝、煎饼、葱杆。王能好还剩一包花生米和半杯白酒。他们盘坐在地,喝着酒,吃着花生米,你一言我一语。
王能好问,你去哪?
周光权说,去天津,我二叔家的堂弟在天津弄了个快递点,让我去帮忙。
王能好回,以后的路让他自己走,咱还能管到什么时候。
周光权说,
王能好说,还是家里好。
周光权说,那你还出来。
王能好说,我出来不是为了赚钱。
周光权回,不为钱,你出来干啥?在家里陪老婆孩子就行了。
王能好说,见见世面,发现也就那样。
王能好说,这趟车到青岛,你坐错车了。
周光权回,我先去济南,再转车到天津。
王能好问,你去济南干什么?
周光权说,儿子在念大学,大一,国庆没回家。冬天了,他妈怕他冻着,做了件棉袄。
王能好问,送快递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