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的一次急行军中,老徐滚下山坡,地形复杂,施救困难,等战友把他救上来,他已经在沟底躺了十几个小时。右脚鞋子掉了,脚趾头冻伤,切掉了三个。王能好洗漱后,换上一套洗旧的迷彩服,袖口和裤脚卷起了一大块。老徐看他的脸,心说,怎么也得五十多了。老徐又看他的手脚,皱眉说,你这再多走一天,也要冻掉了。
切掉的脚趾头,让老徐的人生多了两个证件:一是,三等功;二是,伤残七级证书(每月领取不足两百的福利)。光荣退伍后,二十来岁的老徐豪情万丈,对于安置在残联坐办公室的工作嗤之以鼻,先后在保定城里当过保安、销售员,和战友开过快餐店,都没赚到什么钱。回村搞养殖后,闹猪瘟,看着猪成批死掉,老徐也后悔过,早知道就安心坐办公室了。等还清外债,碰到好年景,一年猪养下来赚了十几万,老徐喝完酒,陷在沙发里,看着央七的《军歌嘹亮》,想念青海夜空那触手可及的满天繁星,哼唱几句:亲爱的战友你不要想家/不要想妈妈/声声我日夜呼唤/多少句心里话/不要离别时两眼泪花/军营是咱温暖的家。王能好铲猪舍里的粪,听着老徐显摆这些,只点头不说话。老徐也打听王能好的情况。反馈简单如下:四十多,山东人,来保定打工,在山里迷了路。王能好说,娘了个×的,我再也不出来打工了。老徐问,家里还有谁?王能好说,爸妈都在。老徐的爸妈前几年陆续生病死了,听到这里说,那你不回家,还在我这里待他娘了个×什么劲。
王能好打理猪舍不到半个月,临走,老徐给了他五百块钱。山上柳树还没冒新芽,他先坐大巴,后坐火车,回到家时桃花都已经开了。走的时候,王能好说过回去后给老徐报平安,也说过给他寄点当地的土特产。这些他都没做,再也没和老徐联系过。感谢的话,相处的半个月也都说尽了,干活他也没偷过懒。老徐也不缺钱,每个月国家还给他几百块钱,这么一想,老徐才给他五百块,有点抠。老徐干完活,找替换的迷彩服时,发现少了两套,想起王能好,一闪而过,也没指望他真寄东西。王能好看着家里的两套迷彩服,也会想起老徐,为了让自己心安,想得更多的是,老徐为人显摆,把他当下人,吆五喝六的。又想到他伤还没养好,老徐就让他晚上住在猪场的小屋里,臭气熏天的,守着刚降生的猪仔,半夜起来还要照看。再想的是,老徐有好酒,不舍得拿出去,只给他喝便宜的衡水老白干。喝着酒,老徐这个瘸子就让王能好站军姿,站不好还骂娘。这么想下去,王能好又觉得,自己做得没错,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回到家,起初的一两年,关于在北京打工的这段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