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去世,他又做了七年洁身自好的模范鳏夫,直到独生子臻儒大学毕业工作才再婚,任谁也挑不出一点毛病。
他不抽烟,偶尔喝点自泡的枸杞江米酒,五官规矩无奇,并不比真实年龄显老,唯独头发颜色跑在了前面,是全白的,没一根杂色,纯得像棉桃、雪、银丝面、鹅绒、白龙马。白发是衰竭的象征,是“坏”的,但一切坏达到一定纯度便有了审美上的意义。银发加上他长年在温室似的学校里养出一种宁静谦和的神情,就成了仙气。
奇特的发色,让他成了学校里不大不小的明星。有领导来视察,要做公开课,杨老师总会代表历史组出战。粒粒也曾坐在公开课的教室里,照安排好的次序举手,让杨器点她名字,站起来回答一九三三年罗斯福新政的三大内容。
一年前,母亲经人介绍,跟比她大两岁的杨器开始谈对象。粒粒第一次见他时还叫“杨老师”。他笑道,你都毕业十年了,以后叫杨叔就行。母亲带笑瞥了他一眼。她便知道,他们已对“以后”达成了默契。
普通人身上,只要有一点超出平均水平的特质,足以让他的伴侣尝到虚荣的快乐。母亲第一次带他参加家族聚餐,亲戚都夸:哎呀,杨老师这头发,跟他的名字似的,倍儿洋气!中央台以前有个白头发主持人,主持科教栏目的,叫嘛来着?杨老师比那人气质还好。
很快,他们面对她讲述事情时称对方为“你杨叔”“你母亲”,以孩子身份为基点的叫法,让她能在一切缺席的事件里在场,句句是一家三口,句句是团圆。还有,操方言的乡人一般说“你妈妈”,杨器只说“你母亲”。这拗口的书面语配上他的普通话和一顶白发,居然毫不别扭。
杨器说,粒粒,跟你母亲去熟悉一下新家吧。我做饭!今天给你们露一手,油爆大虾、酱焖鲤鱼,怎么样?
他跨着在课桌椅之间款行的步幅进了厨房,毛裤膝盖上两个鼓包,让每一步都像半跪。母亲转头朝粒粒一笑,那种闺蜜之间有悄悄话要说的笑。她心中一阵轻微慌乱,转身走进书房,大声说,妈,你们这屋子真不错!朝向也好,房型也好。
书房里一半东西属于杨器原来的家,一半是新买的,没有一件是她原先家里的。长长的枣红色木案,上面摆放笔墨纸砚,杨老师幼承家学,爱好书法。书柜里装得满当当,好多书横放在竖排书的头顶,皮沙发的扶手上也堆着一小摞书,有一种真正的读书人的凌乱,模样气氛都是很好的。
母亲拍拍黑沉油亮的书柜,说,他在家具城看中这个复古胡桃木书柜,喜欢又嫌贵,舍不得买。我说,我来花这个钱,就当是给你的结婚礼物。都这个岁数了,还会买第二次吗?千金难买心头爱,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