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记得,那人说“我跟女朋友上床也带着肚子,你上床时带不带相机”。
他说,下次再有人问我这个问题,你替我答。
她说,我可答不了。人家问的是女朋友,我不是你女朋友。
一上床她就转向自己那半边,裹紧被子。第五岳在她身后靠近,在她后颈上吻了一下,又一下,软软的又一下,翻译过来,是有点可怜巴巴的探问,请求,甚或撒娇。
她铁石心肠地摇一下肩膀,说,早点睡吧,你明天不是还要坐长途飞机吗?
。
不一起洗?
她摇头,笑一笑。
走进卫生间,她呆住了。马桶那一小摊水面上方的白瓷面上,有两个深棕色的斑点。那是大便没冲净的痕迹。她没法坐在这样的马桶上,手足无措地转了两圈,没有找到刷马桶的刷子,扯下一格卫生纸,抛上去,遮住那两个斑点。
十二
身后窸窣声离远了些,他没有纠缠下去。
夜里她醒过来,蒙眬中还以为身上盖了一层沉重的热毯子,清醒过来才发现那是第五岳。有一瞬间她感到恐惧,想一把推开他,逃到地上去,但她随即发现他并无那方面的意图,他趴在她身上,呜咽着小声说,栗子,栗子,我难过死了,我太孤单了。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她更想把他掀下去了,这次是因为恶心。他的脸靠在她胸口,像在跟她胸口的树洞说话,一边吸溜鼻子一边抽气。她记起在那个海滩上,她第一次吻他时的念头:到底什么时候、什么事情能让这张脸失衡失控?现在她终于有机会目睹了他的失控。恶心在加剧,但毫无反应是不行的,毫无反应违背她的良知,毕竟这一夜她仍是他的情人。她伸手胡噜他的头发,努力让动作显得温柔,转达抚慰的意思。他没洗头,头发油油得涩手。
她的手顺着他肩膀滑下去,滑过手臂,肋骨,腰……那些皮肉的密度、凹凸、手感都陌生得像拶指之刑。不,这里怎么可以多出一圈赘肉,这里本该有春草似的毛发怎么能光秃如盐碱地。手指尖读取的痛苦反射到神智中,具象成一个四面八方压迫过来的柔软斗室,她困住了。那不是亲爱的礼物,是软绵绵的迷途和
她无法接受不修片的真实图景。真相、真正的第五岳和她真正的情感,突兀地显现出来。水像被什么魔法瞬间吸走了,河床底子露出来,还有河底的污物与骸骨。
飞着的蝴蝶很美,你忍不住想去追它,然而一旦捏住蝴蝶翅膀,一切就毁了,你只能得到两根手指上糊涂一片的粉末和一只再也不美丽的虫子。
所有跟第五岳相关的美好时刻和遐想,犹如蝴蝶翅膀上的粉一样脱落了。
十三
他爬上床时,说,你记得一年前那次饭局上,我跟一个人翻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