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举起手机拍了一张,又横过来拍了一张,她抱着他的胳膊,头靠在他手臂上。他低头看她,说,怎么哭了?……没事,只剩半年了,再坚
——第五岳,你该剃头发了。把跟我有关的头发剃了吧。
他的回复仍然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一张她在窗前梳理头发的照片。
他们没再见过面。
十五
老王回国,两人回老家过了春节,度完年假再回到Y城,休息两天,他还要回阿尔及利亚去,外派期还有半年。
悬崖,是一路跌倒滚落下去的石头阶梯,是一脚踩穿桥板漏下去踏到的淤泥。
一切都变得可怕,变成了有嘴巴和牙齿的东西。到这时,她唯一的愿望只是熬过这一夜,终结这一切。
他哭了很久。
后来她睡着了。
清晨他先去卫生间洗漱,她起来换衣服,在写字台的镜子前梳头,平静地等待离散的时刻到来,就像火车将要到终点了,所有令人不悦的环境都变得可以容忍。
晚上临睡前老王关门如厕,她忽然闯进去。哗啦啦的声音里,老王背对她站在马桶前,不回头地叫起来,哎,陶梨栗同学你怎么回事?这是男厕所!
她转到侧面,叉腰看着老王尿尿的样子,就像从没见过一样。她狠狠地死盯那条弧线,那种气味和姿势,然而什么都不能令老王变得丑恶,因为她是把他当成最肉体凡胎的人来看待的,她早就全盘接受了他的所有,他如此稳定而庸常,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失望。
老王又说,你就不怕把我吓出毛病来?他尿完了,撕了一格纸,小心地擦擦那个玩意,按下冲水键,问她,突击检查,查出什么问题了吗?我下次可要锁门了。
下午五点,她再一次送老王下楼去机场,地上还有没扫干净的鞭炮纸屑。老王扶着行李箱站住了,仰头看天,说,嘿,你瞧晚霞多好看!
他们原地不动,并肩站着凝望晚霞。蓝天已黯淡下去,撕碎棉絮似的云和搓成长条的云,都染成了粉色、紫色、橙色、金红色、靛蓝色……那颜色像美人眼上的眼影,美人困乏了想睡,眼皮半开半合,那层层蓝紫金粉也跟着困乏了,光快要收尽了,马上要沉入黑甜的梦中。
到床头找发圈时,她看见白枕头上有一根头发,不是她的,她的更长。是他的。她把那根头发拎高,吊在眼前,大概一只手掌长,那就是他们所能拥有的长度。
他回来,浑身只有一条内裤,露出膨起的小肚子,内裤橡筋圈上勒出汤锅把手似的两块肉。晨光里,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下一下梳理长发,不敢看他。
他从摄影包里拿出相机,端到眼前说,栗子,不要动。
十四
她本想在回Y城的火车上就跟他说,好歹又忍耐了两天。最后那句话还是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