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岳说,你不是喊我来吃饭吗?我吃完了。要喝茶,再约。他把双肩包挂到肩头,手臂在面前划拉半圈,表示告别,便漠然转身,开门出去。栗栗忍不住盯着他看,就在关门时,他短暂地转身面对室内,眼睛找着栗栗,略一凝目示意,关紧的门遮没了他的面孔。
有两秒钟的寂静,人们仿佛在不约而同地估量房间的变化,姓赵的胖
干干净净一粒饭也无,他把碗推开,吸一口气,发现有人在看自己。隔在他们中间那人去上卫生间了。栗栗两手交叉撑着脸颊,扭头专注地盯着他,一动不动,被发现了也并不退缩。
第五岳也保持那个姿势,支起一个拳头拄在颧骨上,一动不动,两双眼睛平静地互相凝视。不是枪手们拔枪前观察对方那种对峙,而是像小孩比赛谁先眨眼的游戏,他们比赛的是谁先把目光挪开。
饭局到这阶段,人们都半醉了,自动分成几个小团体,房间里沉淀着一种食物气味与噪音混合起来的闷气,黏稠地堆积在腰间的高度。然而对栗栗来说,这个原本杂乱无序、毫无亮点的晚上,有了一个值得细读回味的叙事高潮。
门一响,他们中间的人回来了,拉椅子坐下,哎,你俩在聊什么?很起劲的样子。
栗栗说,我在请教第老师他这个姓的来历。
第五岳十分自然地接下去,是,其实除了“第五”,还有第一、第二,一直到第八。这些姓源头都是田姓,春秋时期田氏家族势力极大,把持齐国朝政,后来放逐了齐国国君取而代之,刘邦当了皇帝之后想要削弱田氏,就把姓田的贵族分为八部,让他们改姓,第一第二第三,直到第八。后来很多姓这个姓的都改姓“第”或者“伍”,坚持姓第五的不多了。
他说这一大段,中间的人一边嗯嗯,一边不断低头往上滑手机屏,拇指像轻巧地拨开灰尘似的,一下,一下。栗栗说,你为什么叫第五岳?你是不是在华山、衡山的山上出生,所以叫这个名字?
第五岳微微一笑,他笑的时候鼻子两侧出现两个浅坑,犹如地面往下一陷,陷出两个泉眼,笑意从那里喷涌出来,他说,不是!我就在平地出生,不在山上。叫岳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五岳”,这个名字好记,好比姓吴的叫吴迪,姓郝的叫郝运一样。前年我到合肥参加一次全国第五族人聚会,认识了至少五个叫第五岳的人。
栗栗正为这话投入地发笑,第五岳脸上的笑却陡然收了,就像一把伞唰地合拢,简直能听到嘴角落下去的啪嗒一声。他像完成任务一样把脸转回去,站起身,一伸手,手指往饭局的东主那边点了两下,那谁,我走了。
东主扬起脸说,哎呀,你就走?再等等吧,我又点了一道甜品,吃口甜的,咱们换个地方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