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就此沉寂下去,没再回复。
三
睡前,栗栗把自己的晚霞图发给身在阿尔及利亚的丈夫。他的头像图是初中一张照片,那是他们相识的年头,从那年她就管他叫老王,这呼唤回荡在高中的足球场上,大学的阶梯教室里,从出租屋到残留甲醛味的两居室新房,一直贯穿到婚礼上。
老王是个无可挑剔的男人,从小就是。他们用条格练习本上撕下来一张四指宽的纸定了情,那年她的初潮都还没来。她甚至还没变成女人就开始爱他了。那张纸不光是情书,也是一份地契,从此这片处女地成为他负责莳育的果园,蜜桃的肩头,无花果的乳房,樱桃的乳头,树干的双腿,一切以他的爱意为养料而成长,由他双掌和嘴唇的摩挲和吮吻一寸寸塑出形状。
从十二
子似叹似讽地笑着点头,艺术家,哈?他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长长吹出一口气,就像刚才离开的人一直捏着他脖子不让他痛快喘气。有人说,他那才华我是佩服的,就是人真的不合群,太扫兴,要不,咱下次聚就别喊他了。东主说,哦哟,这是怪我吗?又有人说,你们呀,就是嫉妒人家第老师有一堆九零后的女徒弟。男人们神头鬼脸地笑起来。
饭局终了,大家往门外走,栗栗的编辑说,亲爱的,你加他微信没?
加谁?
第五岳。
没。
那我把他号发给你,你加一下他吧,过些天我再拉个群。
第五岳的微信头像,是一张连绵山峰图,颜色弄掉了,做成了黑白两色。栗栗的头像则是小区花坛里的稠李花,她用手机拍的。她迅速上网搜了一张维米尔的《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换成头像,才发了好友申请。几乎是立即就得到“已通过”的回复。这时最后的话题说到了今天的晚霞:真好看,阴天阴了一个周,总算晴天了能看到晚霞了。是的是的,我下午过来的时候,看街上好多人站成一溜,举着手机拍晚霞。有个司机等红绿灯的时候从车窗伸出胳膊拍,绿灯了也没开车,后面的车狂按喇叭……
其实栗栗也拍了晚霞。坐出租车去酒店的时候,她打开相册,把晚霞图发到朋友圈里。刚摁灭手机,想起现在第五岳能看到她的朋友圈了,心里一激灵,又抓起手机把那张晚霞删掉。但还是晚了,她跟第五岳的对话框已经多了个红点。并没说话,只是传来一张晚霞图,点开一看,是从极低的视角拍的,主体是街边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正用手机拍晚霞,远远近近也有好几人举着手机在拍,他们手机框定的景色跟远处天上深深浅浅的玫瑰色云霞一模一样。
这当然是更好的拍法,栗栗本想说,你是专业摄影师,碾压我们这些业余人士那还不是应该的?但她最后只发了两个字。
——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