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算?咱们是外地的,也是“路过的人”。
他们到的时候,准新郎新娘还没到,宴会厅里聚着一些人,他往前走,有人用余光看到他,回头大喊他的名字:马闯!很多人转身,欢呼道,小马,你总算来了。他连后脑勺上都出现愉悦的表情,好像笑容的墨汁太浓,力透纸背。她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停住,让他独享这亮相的一刻。他迎上去与人拥抱,叫出一些暗语似的外号。人们乱纷纷地说:从毕业到现在,八年没见啦。不对,哪有八年,七年七年。你坐高铁还是坐飞机来的?飞机?是了,你住得远。真不容易,要不是老刘结婚,咱们班还聚不了这么齐。
每个人背后都站一个带笑的女人。他转身招手让她过去,给她叫出一个个名字,仿佛这些人对她很重要似的。每个叫到名字的人,又再介绍自己的携伴。她不停握手,上身往前俯一点,停一秒钟再直起来。有人跟她说话时,他含笑侧过脸看。她知道他正借用那些人的眼光审视她,揣摩旁人的评价,感到满意。
扰攘未完,
刚到一个陌生城市,会觉得那里一切都不像真的,街上的人都假装去上班,卖水果的是卖着玩,楼房公园地铁站是供大家演戏的背景。生活的真实感,需要给它时间才能渗进来。巫童跟男朋友站在路边等出租车,她往远处看,天边的也不真实。长天辽阔,建筑在大块的云上,白山上的紫色阴影像累累刀痕,是个壮伟又有柔美细节的世界,阳光从云里透下来,白雪成了辉煌的金橙色。
他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司机一再道歉。他盯着手机地图上追踪到的车子图标,说,这么几百米路,我跑步三分钟就到了,他开了五分钟。早知道在机场租辆车,这两天用。巫童说,今天只是彩排,明天才正式婚礼,迟到一会儿没事。
她说完话又望了他一阵,他今早穿的是为参加婚礼买的墨绿波点衬衣和苔色皮鞋。她喜欢从侧面看他,他不知道自己有好看的后背和臀部,脖颈微微往前伸的线条柔韧有力。在这些时候,她决心好好爱他,爱他后脑勺的形状,爱那一块小点心似的圆耳朵,以及他欠发达胸肌下那颗欠机敏的心。
这些时刻,就像心电图山峦线里突起的尖尖,报告爱情一息犹存。
她说,我想到一个游戏:数一数路过的人有多少会抬头看那座。他说,为什么人家要抬头看?
因为好看啊。
开着车,骑着车,走着路,不要看路吗?哪能总看山,那不撞了?
住在一个抬头能看见的城市,多有意思,如果是我,我一有机会就看。
如果你真住这儿,就觉得没意思了。他像大人陪孩子讲孩子话一样,笑着抬头望一眼,竖起一个手指数道,一。
不,我跟你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