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他几个问题,它们困扰了他一生,虽然当时的柯朗觉得,那只是一种谵妄,是一位垂死士兵的呓语,是趁他疲倦绝望之际从他脑中冒出来的疯话。
如果说这样一种怪物也是物质可能所处的状态的话,史瓦西颤抖着问道,那在人类大脑中有没有相应的东西呢?意志的充分集中,数百万人受制于同一个目的,思想被压紧在同一个精神空间里,会不会生成一个类似于奇点的东西?他不仅相信这是可能的,而且正在他的祖国发生着。柯朗试图安抚他,说,他担心的那种悲剧,自己没有看到任何的迹象,而且不可能有比他们置身其中的那场战争更糟糕的了。他还提醒史瓦西说,相比任何数学谜题,人类的心灵是个更大的谜,把物理学思想投射到这么远的心理学领域,是不明智的。但史瓦西却无法自拔。他喋喋不休着,一个足以吞掉整个世界的黑色太阳正从地平线上探出头来,同时哀叹,我们已经无能为力。因为他的奇点是不会发出警告的。那个过去就回不来了、只能束手就擒的不归点,没有任何的标志。越过它的人就没有希望了,他的命运已经被不可逆转地划定了,所有可能的轨迹都直直地指向了奇点。那这样一道界限,史瓦西问道,两眼充血,我们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越过呢?
柯朗返回了德国。当天下午,史瓦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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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要到二十多年后,学界才承认,史瓦西的观点是相对论的一个必然的结果。
为驱散卡尔唤来的那个魔鬼付出最多努力的正是他的朋友,阿尔伯特·爱因斯坦。一九三九年,他发表了一篇文章,名为《论多引力质量的球对称静止系统》,解释了为什么不可能存在史瓦西的奇点。“奇点不会出现,原因很简单,物质是不可以被随意聚拢的,否则的话,组成它的微粒就要达到光速了。”凭借着他一贯的聪明才智,爱因斯坦用他理论内在的逻辑给时空裂隙打上了补丁,把宇宙从灾难性的引力坍缩中解救了出来。
然而,二十世纪最伟大的物理学家算错了。
一九三九年九月一日——就在同一天,纳粹坦克轧过了波兰国境线——罗伯特·奥本海默和哈特兰·史奈德在第五十六期的《物理评论》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其中,这两位美国物理学家证明,毫无疑问,“只要热核能源枯竭了,一颗足够重的恒星就总是会坍缩的,除非它以衰变、辐射或抛出质量的形式削减自身质量,否则,这种收缩就将无限期地持续下去”,从而形成史瓦西所预言的黑洞,它可以把空间像纸一样揉皱了,像熄灭烛火一样熄灭时间,任何物理力或自然法则都不能让它们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