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着不去看荣格尔斯,仿佛这样做会减弱神父在房间里施礼的效果,可是,他能用眼角的余光瞥到神父正在盲目地挥舞着十字架,眼睛一直盯着天花板,没去看那具正在接受他祝福的身体。给格尔达的眼睛、耳朵、嘴巴、双脚涂油的时候,神父并没有看着她,而是扭头看向了别处。加诺威产生了一股冲动,想要推开荣格尔斯,保护格尔达免受某种他弄不明白的东西的伤害。
某一次,在和加诺威交流的时候,荣格尔斯居高临下地向他解释道,临终涂油礼的作用在于减轻疾病带来的痛苦,增强罪人抵御诱惑的能力,净化灵魂中残留的罪孽,并且在上帝认为时机恰当的时候让人恢复健康。“哪怕你去问强大的上帝,”加诺威答复道,“他都会觉得这件事太过复杂。”
如今看来,这些讨论似乎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可是,这一天,他没有时间去考虑复杂的圣礼或是科学。他还有正事要做,不论有没有荣格尔斯的帮助,他都得做。孩子很快便生了下来,在那一刻,格尔达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那个小女婴顺顺利利地从格尔达体内滑落到加诺威等待着她的双手中。她如此迅速地降临到这个世界上,以至于他一开始以为出了什么严重的问题,手里捧着的那个“东西”也不是他期待中的婴儿。格尔达只用了一次力,婴儿的头便露了出来;格尔达第二次用力的时候,那个有着一头黑发的婴儿便团着身子躺在了他的掌心之中。她小小的拳头攥在脸边,仿佛刚擦掉从产道中出来时附在眼睛上面的婴儿皮脂。她睁大眼睛,扭动着小小的身躯,似乎不想错过哪怕一秒钟上帝所赋予的自由而又珍贵的生命。
加诺威呼吸着新生儿身体散发的那种难以形容的清爽气味,双手捧着她小小的血肉之躯,心里觉得不可思议,惊奇不已。她圆圆的屁股舒舒服服地紧贴着他的手掌心,脐带在他的手腕上跳动着。他觉得,这里只有他和这个婴儿,周围的房间渐渐消失,自己正面对着一个他看不见也理解不了的人或东西。
死者不会给自己的寿衣扣上纽扣。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这样一句话,可这句话并非出自他之口。
他又吸了一口气。熏香的味道和宗教仪式的气息包围着他。他觉得有人正密切注视着他,这种感觉变得越发强烈。此刻也是他女儿出生的时刻——那个小女孩完美的身体变成了这个女婴完美的身体。这个女婴变成了他自己的孩子,她的身子湿湿的、滑滑的,正舒舒服服地躺在他的双手之中。甚至在格尔达的孩子在他手中展开生命的时候,他依然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女儿还活着,永远地活着。她活着,一直一直活着。
死者不会给自己的寿衣扣上纽扣。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