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从老叔家出来,我们都感叹,人老真是件无奈的事。想老叔年轻的时候,在生产队打头儿,管着全队四十几个劳动力,每天听着河对岸的火车鸣笛,或看着太阳收工。有一天是阴天,火车也没鸣笛,或者鸣笛声被风刮走了,总之老叔没听到。老叔带着这支队伍锄地,一直干到晌午歪。别人都说该收工了,老叔就是不信,老叔只信太阳和火车的鸣笛声。大家都累坏了,老叔一直都强打精神。回家的路上,老叔唱《小拜年》,一会儿男声一会儿女声,给大家解乏。人要是不老该有多好啊!姐姐慨叹。
从老叔家出来,自然就说到了叔叔。那些年,老叔是我们家的伤痛。后来,叔叔也成了这样的角色。父亲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说不定能多活些年,父亲去世那年,才七十三岁。父亲对叔叔态度的改变,自己得转多大的弯子!那真是要触及思想和灵魂啊!看到村里的老人在墙根底下晒太阳,我们都很羡慕,不知这是谁家的老人,他们的儿女多有福气啊。
姐姐问:“老叔和李海叔叔见过面么?”
我沉默了。
我想起了某一年的正月初一,那时姐姐已经结婚了。老叔特意来看李海叔叔,家里贴了春联,地上都是瓜子皮儿。老叔穿着簇新的蓝布袄过来串门子,进屋就说:“我来看看二弟,我来看看二
临风的一株树一样。我挥手时,她也把手举了起来,却没怎么摇,敷衍地晃了下,就转过身走了。
车子要拐弯了,自贡哥还在朝我们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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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先生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我说:“你傻笑什么!”
严先生说:“当年李海叔叔来咱家,是想看看我们过得怎么样。”
我白了他一眼,纠正说:“不是我们,是我。”
严先生说:“我说的就是你……演电影都不会有人这么编吧?好歹也是一百多里的路程呢……他那时也有七十多了吧?”
他看了我一眼,手掌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盘:“简直比写小说还出人意料!”
我看着前面弯弯曲曲的盘山路,什么也没说。
每年的腊月二十三,我和姐姐都紧着备齐年货给老叔送过去。送晚了怕他自己去市场。老叔住的还是当年二爷爷盖的那层房,屋脊都塌了,瓦楞子上长满了野草。老叔的屋子四处透风,一只蜂窝煤的炉子用来取暖,那一点点火光,看上去很可怜。老婶团坐在床上,围着两条被子。她因为腿病下不了床,一双新棉鞋摆放在床头,还是去年我买的。老婶见到我们就拉住手不放,连续几年说同一件事:我小时候在被子里围着,她在外面骗姐姐说,有人把你小妹抱走了,还不回去看看。姐姐就哇哇哭着往家里跑,每天不定要哭多少次。姐姐得意地对我说,那时就怕你丢了,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