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说,可惜我看不见,你替我多看两眼。我说,颜色、款式都是时兴式,大娘穿着可好看呢!大娘仰着脸解衣扣,脸上是满满的幸福。她把毛衣脱了下来,平摊在炕上,这样拍打那样拍打,把衣服叠得方方正正,重又放回柜子里。大娘说,我一个孤老婆子,也就玉兰这一个贴心孩子。我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摊上了这样一个好闺女。你是打哪来的?我说,我是她的朋友,来看她,也顺便来看看您。大娘突然用手拍了下炕沿,痛心疾首说,她把一个养鸡场说卖就卖了,你能不能劝劝她,别败家啊!
我在村里采访三天,这是听到的唯一一句负面的话。这一篇报告文学,我自己都觉得写得活色生香,在报纸发了整整一版,把底下的广告都挤报缝里去了。当然不是我的文笔有多好,实在是朱玉兰这个人物,太有写头了。
这以后的一段时间,我经常来串门,就像到村里走亲戚一样,朱玉兰在那一段声名鹊起,三八红旗手,巾帼英雄,致富女强人,劳动模范,五一劳动奖章,凡是能想到的荣誉,几乎都有她一份。国务院总理下乡调研坐她家的炕头上拉家常。总理问,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朱玉兰说,带领乡亲们共同致富。总理又问,你现在的工作有没有什么困难?朱玉兰说,有党的坚强领导,什么困难都能克服!总理对她的回答很满意。说我们的干部如果都像朱玉兰这样,何愁事业不兴旺发达?朱玉兰的话,听起来都像官话,但从她嘴里说出来,都是掏心窝子的话。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朱玉兰终日忙得晕头转向,外出开会、讲演、做报告、视察,别说给家里做顿饭,连吃饭都成了稀罕事。
有一次,李玉在悄悄问我:“妹子,她这样闹,你说能闹出个啥不?”
我不解:“闹出……啥?”
李玉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的意思是,哪怕能闹得吃个商品粮呢,也算不白闹。你们都吃商品粮,就不能给她也解决喽?”
我愣住了。这是属于人生命运之类的大事,没在我的考虑范畴。况且当时我自己也没吃商品粮,知道那是一道鸿沟,轻易翻不过去。我的想法是,朱玉兰已经得了这么多荣誉,甚至在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视线里,根本用不着考虑别的。
但李玉在显然有更深远的想法。他叹了一口气,说:“就怕最后闹个竹篮打水,啥也摸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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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珂提着食盒在后面跟着我,我刚要敲门,就见不远处有个男人朝这边走。陈珂小声说:“魏镇,李玉在,这人就是朱玉兰的丈夫。”我朝男人走去。是个有些驼背的小老头,戴一顶蓝布帽,眉梢都是白的。我站住了,有些吃惊他怎么如此苍老。他怔了一下,用手指点着我,惊喜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