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情不自禁张开一只手,在空中。斜阳从指缝间穿过,手指像一根根透明的柱子。当年就是这只手捉一支英雄钢笔在绿格稿纸上完成了那篇杰作,稿子一周见报,让我振奋很久。可脑里分明闪过一个剖开胸膛的画面,我嗅了嗅,甚至闻到了一股血腥。
我说这些投入应该算入股,利息怎么算?她啪啪拍自己的腿,说全村募集的资金加一块也没我多,我好意思要利息?那都是支援村里建设,社员都不要,我能要?
我说:“你为冶炼厂费了那么多心血,当初为啥没想自己承包?”
她说:“当时我都魔怔了,哪干得了啊!”
朱玉兰说,儿子没了以后,她咬牙又干了几年。晚香是个好媳妇,一句抱怨的话也没有。家里的活,地里的活,都是她扯着孩子去干。可晚香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改嫁,也是朱玉兰的心病。又一次打击来自女儿小梅。小梅师范学院毕业以后回家乡教书。有一段时间,小梅总说自己的眼睛有问题,走路明明是条直线,走过去才发现是斜的。经常眼前发黑,栽跟头。医生说她血小板低,于是食补、药补,方法用尽,也不见好转。有一天正讲课,一头栽在了讲台上。到北京的大医院检查,才发现是脑血管畸形病变,手术不手术都只有很小的生存几率。结果,人没能下得了手术台。小梅住院十几天,就说了一句胡话:“妈,别赶魏征走。”小梅当时意识模糊,根本不知道陪床的人是谁。魏征是小梅的丈夫,内蒙古人,跟小梅在一起教书。城里买不起房,两人住在朱玉兰家的倒房里,儿子只有五岁。小梅去世以后,姑爷搬到城里租房住,这也七八年了,还是父子相依为命。
“你知道我为啥跟z.府死磕房子了吧?”朱玉兰说:“我对不起儿子,我不能再对不起孙子。所以我要为媳妇和孙子各争一套房。我不是瞎争,我有理由。你不要以为那块地栽了葡萄就是耕地,我有宅基地的手续,全村的人都可以给我做证。我还得给女婿和外孙一套房,小梅临终说不要赶魏征走,没有房子咋留人?儿媳姑爷再好,我也不能跟人家住。我得有自己的一套房,哪怕是个家雀儿窝大,我也不嫌。小魏你说,我的要求过分么?”
朱玉兰殷殷地看着我。
我点头。说我能理解,真的能理解。我别过脸去看那一大片蔓延的废墟,湿了眼角。这里都有故事,每一家,每一户,都有故事。城市化进程需要付出代价,但没有谁的代价像朱玉兰那样惨痛。如果小狼窝的人公投,估计站在朱玉兰这边的也会是大多数。毕竟,当年许多户人家都得过她的好处。在村里采访的日子,并不久远啊。可是,只能是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z.府最终不答应你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