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耑咕咚一口喝了个底朝上。他示意我干,我连着说不行不行。他眼睛一横,说:“啥不行?今天就来个一醉方休。”
王耑又把自己的杯子斟上了。
我说:“我可没有你那本事。”
王耑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本事?”
一杯红酒,就让王耑的脸蒙上了一块红布。他也是个不胜酒力的人,皮肤白,似乎轻易就能让酒洇透。他说起过去在招商局,活也难干,可没难干到这种程度,整天提心吊胆。怕这里出事,怕那里出事;怕这个任务完不成,怕那个任务完不成。怕这个领导不满意,怕那
,就听见她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就像要杀人一样。
我一下停住了脚。
“李玉在,你是想气死我啊!”
看见王耑我就说,你什么时候有空?王耑总是没空,屁股底下像长着陀螺。乡镇的责任都在书记身上,与部室委办局不一样,是局长或主任负责制。“有什么好消息么?”他总是这样问。我迟疑了一下,说有。“朱玉兰投进冶炼厂的钱没要过所谓的高额利息,王书记的情报不准确。”“你的任务不是搞情报。”王耑的话说得半真半假。“是让你去拔钉子。你拔不下来,你不好交差我也不好交差。你眼下不是作家,是我的代理镇长。”
我说,你知道代理就好。
他说,调皮是不?我找县委把你转正,那时你就该哭着求我了。
这种调笑不符合我的心境,我闭嘴。
这天是周五,快下班时王耑给我打电话,问我晚上有没有什么安排,我说,听书记调遣。王耑说,天天瞎忙得没心气儿,今天晚上喝点小酒,跟老同学聚聚,怎么样?
单位食堂有个小圆桌,只能坐四个人。我进去的时候,饭菜已经摆好了,只有王耑坐在那里。一盘蓝莓山药,一盘雪蛤木瓜,都是女士菜。王耑是一个很绅士的人。我问还有谁,王耑说就我俩。“你喝白的还是喝红的?”我说来一点红酒。王耑起身打开旁边的酒柜,“拉菲还是波尔多?”我只能说随便。反正我搞不清它们谁是谁。王耑拿来了一瓶红酒,这个小房间都是私藏,若没有特殊原因,这里根本不待客。“你若以为乡镇干部都是土包子就错了。”我当然知道,王耑把最好的年华贡献给了招商局,调到乡镇是来啃硬骨头,手中有百亿资金流转,县委哪肯随便派个人来。所以,王耑的傲娇非常好理解,他有资本。高脚杯是水晶的,晶莹剔透。酒的颜色纯正,晃一下杯,质感一流。叙旧的氛围有了,但叙旧很难成为话题。王耑皱起眉头,我就知道他又想事了。
“我现在都不敢进县委院儿了,手机一响就胆战心惊。老爷子看见我就逼,根本不管有没有别人在场。”他所说的老爷子,是县委曹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