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兰用袖子抹了把脸,突然站了起来,拉着我的手说:“你跟我来一下。”我们穿过院子,走出了大门,我就知道朱玉兰让我看什么了。还是宅基,小奇的那块宅基,爬满了枯焦了的葡萄藤。在阳光的照射下,一片金黄。朱玉兰指点着那块地方,激烈地说:“就当我儿子活着行不行!就当我儿子把房子盖起来了行不行!z.府行行好,别让我没脸见儿子行不行!小魏,你就给我一句实话,是真不行还是假不行!”
我的眼泪也掉了下来,扭头望着远方说:“搬吧。”
朱玉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的头歪着,岔开的两条腿成括号状,两只手捋住膝盖。我以为她要嚎,乡下女人一般嚎丧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这个样子我很熟悉。等了又等,朱玉兰却没有发出声音,一
子眼,我才恍然大悟,那些证书不见了,只遗留下一两枚钉子。想起那天朱玉兰撕心裂肺的叫,不知两人,不,是三人之间发生了什么。那个年轻的女人,给我的印象深刻。我不大记得她的五官,却记得她脸上的轻松和愉悦。我到门后查看,那个曾经杏黄色的柜子,上面的双扇门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一张陈旧的半张报纸在上面铺着,我稍稍一动,便碎得无法收拾。
我这次来,下决心要谈出个子午卯酉。事情既然已经这样,再拖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即便没有曹书记找我这回事,即便为了朱玉兰,我也应该把话说明白。我帮不了她,就不能让她以为我能帮她。朱玉兰应该明白眼下的处境,她没有其他路可走。因为,镇里也没有其他路可走。那么,最后的一条路简直显而易见,只要不流血,就不算事故。招数和方法,哪会没有。所谓那九十八趟上门,大会小会上说,大材料小材料都讲,不过是个姿态。她应该为自己早做打算。比如,那些农具、粮食、生活用品,以及家用电器,都应该尽早转移,免得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日后不管搬到哪里,毕竟还得过日子。而这些东西如果都用钱买,将会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他们夫妻两个一前一后回来了,原来他们也去拔钉子了。
我脸上的神情可能过于严肃了。而我一严肃,就影响了朱玉兰的心情。她惴惴坐在我的对面,身子板得像个小学生。
我躲开她的眼睛,说了两个字:“搬吧。”
她激烈地说:“真要强拆了?”
随即泪水突然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那泪珠落在她的红脸膛上,似乎都变成了血珠子。她用粗糙的手掌捂住了嘴,身子抖动着,却没有发出声音。
李玉在在旁边失望地看着我,问啥时候?
我狠了狠心,说越快越好。
两个人对眼相望,我从没见过那么绝望惊恐的眼神,仿佛下一刻就是世界末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