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第点,李善德并没有太多好办法。峒人秘诀不靠谱,他唯收获是在胡商海船上发现种双层瓮。这种瓮本来用于海运香料,以防止味道散失,李善德觉得运荔枝正合用。先将荔枝用盐水洗过,放入内层,坛口密封;然后外层注入冷水,每半日更换次,可以让瓮内温度不致太热。
目前也只能做到这程度。
而第二点,才是真正麻烦。
他通过苏谅帮忙,购置近百匹马、雇佣几十名骑手以及数条草撇快船,共分做四队。他们将携带装满荔枝双层瓮,从四条路同时出发。
第支走梅关道,走虔州、鄂州、随州,与李善德来时路致;第二支
势轻压,沉声道:“出发!”
四个骑手拨转马头,各自带着两个坛子以冲锋速度朝着北方疾驰。时间尘土飞扬,马蹄声乱。待得尘埃重新落回到地面之后,马队已变成远处四个黑影。过不多时,黑影们似乎分散开来,奔向不同方向。
李善德望着消失黑影们,眼神就像个穷途末路赌徒,紧盯着枚高高抛起尚未落地骰子。
“子美啊,如你所愿,在此拼死搏。”他喃喃道。
在李善德五十多年人生里,直是跟数字打交道。及第是明算科,入仕后每日接触都是账册、仓簿、上计、手实……他不懂官场之术,不谙修辞之道,他这生熟悉只有数字,也只信任数字,当危机降临时,他唯所能依靠,亦只有数字。
从京城到岭南漫长旅途中,李善德除记录沿途里程之外,直在用算学思考件事:“荔枝转运极限在哪里?”
无论是刘署令、韩十四还是杜甫,所有人都认为新鲜荔枝太易变质,不可能运到长安。这个结论没错,但太含糊,没有人能给出个详尽回答。事实上,当李善德严肃地深入思考这个问题时,才发现它复杂得惊人。
什品种荔枝更耐变质?何时采摘为宜?用飞骑转运,至少要多快速度?与荔枝重量有何关系?飞骑是用稳定性更好蜀马滇马?还是用速度更快云中马、河套马?是走梅关古道入江西?还是走西京古道入湖南?是顺江上溯至鄂州,还是直上汴州?倘若水陆交替,路线如何设计最能发挥运力?每条路,在荔枝腐坏前最远可以抵达何处?
从荔枝品种到储存方式,从转运载具到转运路线,从气候水文到驿站调度,无数变量彼此交错,衍生出恒河沙般组合可能。李善德在途中就意识到,这件事要搞明白,纸面无用,必须要做次试验才能廓清。
单就试验原理来说,它并不复杂。因为把新鲜荔枝运送到长安,只有两个办法:延缓荔枝变质时间,或者提高转运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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