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要来了。”她说完,很快就离开了。
她一离开,我就立刻跳下床,径直走到窗户边。滑梯下围观的学生更多了,利奥波德修女正支起三角架和其他摄像设备。真没想到卡尔的头像会造成这么大的轰动。不过他一直有这样的魅力,人们总会注意到他,陌生人会给他钱,却忽略了我,就像现在这样,明明是我受伤了,大家却忙着去看他的头像。我听到神父迈着不紧不慢的脚步踩得楼梯嘎吱响,而雨果修女在迈步疾走,于是立即跳回小床。
神父打开后门,他庞大
和她的闺密,她们清一色穿着做工讲究的黑胶鞋,手上不是普通学生那种露指或连指手套,而是大人戴的分指黑手套。滑梯扶手的顶端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形,男孩和胆大点的女孩会借着弧形增加滑行的动力,甚至在下滑前来一个翻滚的动作。但那天滑梯太滑,太危险了,我不敢直起身,只紧紧抓着扶手。那一刻我意识到,如果我以这个姿势滑下去,一定是头先着地。
从上向下看,滑梯比我想象的还要陡,还要光滑,还要危险。但我忽然有了妈妈偷银汤匙时的勇气。我心想,自己穿着这么厚的冬衣,结冰的操场对我而言不过是块硬纸板而已。
我松开手,以惊人的速度向下滑去,但最后全力撞上冰面的不是被厚厚的冬衣护着的肚子,而是我的脸。
有那么一会儿,我失去了知觉,之后坐了起来,但仍不太清醒。模糊的红光中,我看到有人朝我这儿跑来。第一个过来的是雨果修女,她抓住我的肩膀,解开我的羊毛围巾,用她粗短的手指检查我面部的骨头。她还拨开我的眼皮,敲敲我的膝盖,转转我的手腕,看是否有哪里失去了知觉。
“能听到我说话吗?”她大喊,用她的男式大手帕擦着我的脸,手帕立刻染成了红色,“如果听得到,就眨眨眼!”
我只是睁着眼,血流到衣服上。整个操场鸦雀无声,让人害怕。我意识到我没跌破脑袋,也没人往我这儿瞧。所有人都挤在滑梯尾部,甚至站在我身边的雨果修女,这会儿也背对着我,还有几个虔诚的学生跪了下来。我按捺不住好奇心,摇摇晃晃站起身,蹒跚着挪过去。我挤进人群,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滑梯下那片透明的灰色扇形冰块被我的脸撞裂了,而冰面上留下的白色痕迹竟很像哥哥卡尔的脸。
他紧盯着我,两颊向内凹陷,眼睛像两个黑洞。他痛苦地紧抿嘴唇,前额的头发分成湿漉漉的几撮,像他平常睡着或发烧时那样。
围在我身边的人渐渐散开,雨果修女温柔地领我离开。她把我带上楼,安置在学校医务室的简易小床上。
她低头看着我,双颊冻得通红,像擦得发亮的苹果,棕色眼睛似乎充满炽热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