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我对此思索良多。她理解这极其复杂又绝对简单的事。对她而言,在《启示录》里,都会过去的“世界上的事”,以及“好像书卷被卷起来的天地”,都证明了从质量到能量的无可避免之进程。她舅舅——她亲爱的母亲所挚爱的兄弟——是一名科学家。她是个聪慧的女人,在疯狂的神学与残酷的政治之间,在她浮夸的抑郁和她对书本、知识、生活的拒绝之间,她观看了原子弹爆炸,意识到世界真正的本质是能量而非质量。
“那不是教堂——那是两间连栋屋拼在一起。”
阿克灵顿布莱克本路的以琳五旬节教会,是我十六年间生活的中心。那里没有靠背长椅,没有祭坛,没有中殿和高坛,没有彩绘玻璃,没有蜡烛,没有风琴。
那里有折叠木椅、又长又低的讲坛——更像个舞台,而非传统的带支柱的箱形讲坛——一台酒吧钢琴和一个地坑。
洗礼仪式时会往坑里倒满水。如同耶稣在约旦河为信徒施洗,我们也将信徒全身浸没在深深的温水池里,水必须在仪式前一天慢慢加热。
受洗者会拿到一个用来装假牙和眼镜的小盒子。原本只是用来装眼镜的,直到那次斯莫利太太在水中开口赞美主时,上排牙齿掉了出来。牧师不会游泳,只好由一位教友潜入水里,把假牙捞上来——我们一齐唱《我要叫你们得人如得鱼》以示鼓励,不过他们觉得掉一副假牙是意外,要是掉两副看起来就像是粗心大意了。于是,洗礼时要摘下假牙——如果你有假牙的话,而实则大部分人都有。
他们激烈地辩论过土葬和火葬时要不要摘下假牙。
和多数福音派组织一样,以琳教会相信号筒末次吹响的时候肉身复活——温特森太太不信,但她保持沉默。问题是,如果牙齿拔掉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前流行这么做——在号筒末次吹响的时候牙齿会长回来吗?如果长回来,假牙会不会碍事?如果长不回来,是不是就得没有牙齿度过永生?
有人说这不要紧,因为死后的灵魂生活没有人需要吃东西;也有人说这很要紧,因为我们想要在耶稣面前是最好的样子……
辩论持续着……
温特森太太不希望自己的肉身复活,因为她从来都没有爱过它,从来都没有在哪一天的哪一分钟爱过它。尽管相信末世,她却觉得肉身复活不科学。问起她这件事时,她对我说,她看过记录广岛与长崎的百代新闻片[1],她了解罗伯特·奥本海默和曼哈顿计划[2]。她经历过战争。她哥哥曾是一名空军,而我爸爸曾加入过陆军——这是他们的人生,而非历史。她说原子弹出现后,你无法再相信质量,一切只与能量有关。“现世只是质量。我们走的时候,就成为能量,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