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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迦楼罗(1999)(3 / 87)

发区最大企业是美仙瓷砖,董事长是台湾人。公司主营瓷砖和人造大理石,常规情况下约有千二百名蓝领工人,百名白领职员,十到十五位台湾籍督导,四十多个保安,以及数量难以统计外地分销处销售员。从长途汽车下来,站在公路边眺望小镇,第眼看到白色厂房就是美仙瓷砖,它自东向西形成条狭长生产线,整洁,优美。在春季起风日子,烟囱里冒出白烟时而与厂房平行,渐渐汇入天空悬浮云朵之中。

九九八年春天,梅贞从重庆所无人知晓学院出发,带着八百元现金和个背包来到铁井开发区。她学是文秘专业,尚未拿到文凭,本想去上海,或者临近上海E市。她有亲戚住在E市,听说那里新建经济开发区,需要工人和低级管理层。文秘是烂大街专业,无甚可观,找份实习工作,通常来说工资低微也不会有社保,必须靠很少点收入撑过最初几个月,与人合租房子,吃便宜盒饭,不买新衣服,诸如此类。她做好心理准备。她父母都是兵工厂工人,军转民之后工厂濒临倒闭,两人待岗在家。她还有个常年不靠谱哥哥,不念书,不上班,不结婚,什都不做。她原以为大学毕业也会回到家乡那座小县城里,在工厂谋职,像上代人那样活着,但眼下来说是不可能。临走时她对母亲说,这样也好,让去大城市见见世面,也许会有好运气呢。

信奉运气是件让人忧伤事,运气可能在上海,也可能像博尔赫斯小说里所写,在开罗。谁知道呢?信奉运气穷人会四处流浪。流浪可能是个滥俗词,若称之为流亡又显得过于沉重。

E市人才市场挤满来自全国各地年轻人,梅贞拱向个摊位,看到美仙瓷砖人事主管陆静瑜。她递上简历。陆静瑜问,你是重庆人啊。梅贞不好意思地说,是重庆下面个县。她反问陆静瑜籍贯,陆回答说,是台湾人,现在担任这家公司人事部督导。又说,你可以到储运部来试试,会用EXCEL吗。梅贞说,会。陆静瑜微笑,说等你来面试。梅贞想,她口音可疑,没有台腔,可能是大陆人,可能只是想骗去做流水线工人。

到铁井镇她发现这地方小得可怜,她家乡县城远比这里热闹,有五十万人口。当她走到开发区,情况完全变,这天早上,数万名打工仔从宿舍区涌出来,像浪潮转换为支流,按照不同款式制服分别进入某家工厂。七点五十五分,街道变得极为安静,人都不见。她站在街边,茫然地转圈,徘徊在美仙公司大门口。她想,无论如何不能去做流水线,会被流水线非人劳动折磨成另个人,但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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