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问:“你妈病轻没?”
那二十几岁的工人说:“还在医院里。”
四叔就坚决要把那一半工资的信封还给对方去。两个人在屋里你拉我扯,推推让让很长时间后,四叔生气了,突然说了一句话:“你以为我替你半月加班是为了你这半月工资吗?我看你不算好工人,可你对母亲孝顺,一听说母亲生病就掉泪,才让你偷偷回家的。”
因为四叔说话的声音大,近于吵嚷也近于吼,一下把那年轻工人吓着了,使他手里拿着装钱的信封僵在了半空中。
待看那工人僵着不动了,四叔又放低嗓门说:“回去吧,你妈还在医院里,把这钱给你妈妈寄回去。”
运料车间找四叔,最后在破碎机下看见他时,却看到机器上边有四个工人正在打扑克,而只有他一个钻在油腻的机器下边维修着。
我看了看那些工人,也钻到了有一楼高低的机器下。
“他们怎么不干呢?”我问道。
四叔扭回头:“人家是另外一班的,这机器是我们班里用坏的。”
我给四叔帮着手:“你们班别的维修工人呢?”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待那工人拿着工资走了后,四叔也要依着月末的时间,给老家我四婶寄钱了。
四叔笑了笑:“休假的那个得罪过全班人,他回家没人愿意帮他干。”说完这些后,四叔就不再和我说话了,只让我给他递扳手、钳子和锤子,像护士给外科大夫递着各种手术器械一样。四叔在那巨大的破碎机架的半空里,而我站在机架的底座上,我们叔侄就在那一片油污和一团打扑克输赢往脸上贴纸条的笑声中,干了三个半小时,直到把那可以正常运转的机器开动起来交到下一班。
而且那一次,维修把我四叔的手背剐破了,流了很多血,从机器下出来到了医务室,医生在他的手上缝了好几针。到了月底,拆了线去会计室领工资,结果四叔的月工资被扣了一半还要多。问为什么?说是他们班上坏了机器没有按时修理好,误了下一班工作三个半小时,扣下一半工资还算少的了。
四叔苦笑着:“不能不扣吗?”
负责工资扣罚的一个领导看了看会计室墙上的红标语,红标语的内容是“抓g,m,促生产”六个字的仿宋体。看了后他又扭头示意四叔也去看一看,然后很严肃地说:“你不光误了生产,还误了g,m呢。只扣工资,不让你写检讨,这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
那一天,四叔是计划领了工资带我到新乡市的公园、商店走走看看的。因为工资被扣了,我们没有去。回到宿舍时,那个回去休假探望病母的工人在门口等着我四叔。他知道四叔的工资被扣了,把他领了全薪的工资取出一半装在信封里,无论如何要把那信封丢在四叔的房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