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叫“消息”。
但我很快就发现,在这个房子里事实上写下了很多文字。加利娅姑妈临终前念念不忘,不时询问、抚摸的东西中间,有一本本写得满满当当的日记,每日记事,常年不断,无一日不写一行,像每天的起床洗脸一样。它们至今仍躺在床头柜里,有很多本,我装了满满两大包,运回位于澡堂胡同的家中,一进门就坐下读起来,想从中找到故事,答案,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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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热衷各种日记和记事的读者来说,它们明显分为两类。有些作品的行文带有刻意的正式性和解释性,明显是写给外人看的。日记本变成了试验场,对外部自我进行调试和操练的所在,比如玛丽亚·巴什基尔采娃[1]的日记,是宏大的宣言,是无尽的独白,指向无形且明显宽仁的审阅者。
我所感兴趣的日记是另一种,它是专门为特定工匠量身打造的工具,外人很难趁手。“工具”是苏珊·桑塔格的提法,她经营该体裁数十年,但我觉得并不准确。桑塔格们的笔记绝非松鼠颊囊那样的想法口袋,也非浮光掠影的备忘录。这是特定人群的日常,就像骨架一样,其上依附着他们对现实的依恋,对现实之不间断性的信仰。这些文本只面向唯一的,然而却最最忠实的读者。从任何地方把本子拆开,你都能确信个体真实。这是收集的物证,用以佐证生命的故事和延续,最重要的是,对于自我过去的任意一点都触手可及。
在大部分情况下,这些文字(在桑塔格的日记中就俯拾皆是:看过的电影和书目、摘抄的漂亮词句、蘑菇干一样的学习记录)几乎永远没有直接发表的可能,也无法从中衍生出书籍、文章或者电影,无法成为实际工作的支撑点或出发点。它们根本不打算向谁解释什么——除非是自我备忘,但如此潦潦草草,有时连自己都难以还原。这不过是一个冰箱,或者早先的冰窖,用于储藏易腐的记忆产品,积存证据和证物——或者,借用冈察洛夫的说法:非物质关系的物质抵押。
这未免有点鸡肋,至少因其冗杂。我这样说是有充分理由的,因为我本人就是如此。我的工作手记总让我感觉像压舱石:死气沉沉且毫无益处的负荷,意欲抛之而后快;但如此一来,我还剩下什么呢?珍妮特·马尔科姆[2]在Thesilentwoman一书中描述了一间屋子,像极了我的笔记本,细思极恐。印象中那间屋子里堆积着杂志书籍,装满的烟灰缸,未洗的碗碟,落满灰尘的秘鲁纪念品,空比萨盒空罐子空盒子瓶起子,既有提供精确信息的名人百科WhoisWho,也有什么都提供不了的早就无法辨识的什么东西。对于马尔科姆而言,这间屋子是博尔赫斯笔下的阿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