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3],是真理的怪诞讽喻,是一堆杂乱无章的、尚未获得历史秩序的事实与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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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加利娅姑妈的日记则是完全另类的;我读得越深入,就越觉得其独特结构神秘费解、耐人寻味——酷似一张宽眼渔网。小时候逛大型画展时,总能见到一类特别的参展者。这个群体不知为何以女性居多,她们从展品前逐一走过,凑近标签卡,在纸上或本子上记些什么。后来我才发现,她们只是在摘抄全部展品信息,好做成类似名录的东西——几乎是对画展的独特复制。我当时搞不懂,后来明白了:名录赋予人一种拥有的假象——展览总会结束,画作和雕塑总会从眼皮子底下消逝,而名录则将其以最初的秩序留存在案,勿致飘零。
姑妈的日记就是这样的每日事务清单,令人吃惊的详尽,同时又令人吃惊的隐晦。它们总是精确记录诸如此类的信息:起床睡觉时间,电视节目名称,通话记录(时间、通话人),吃的什么,干了什么。而每日的内容和填充物却被巧妙地一一回避了。比方说,日记中写着“看书”,但看的什么、有何心得却只字不提。其余那些赖以构成其漫长的、被完整记录的一生的事物一概如此。没有只言片语能够揭示此生何谓——没有自己,没有他人,只有琐碎而详尽的细节,以编年史的精确度记录着时间的脚步。
我总感觉,这个生命总会在什么地方现出原形,哪怕只有一次,但总会展现自我,说个痛快。毕竟,它是由密集的阅读构成的,而阅读也就意味着思考;再有就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挑剔与委屈的暗潮涌动,姑妈很在意这些情绪,会长久地被其占据。这些东西照理应当留存下来,爆发出来,变成一段段愤怒的文字,让加利娅姑妈对这个世界及其代表者——我们——道出一切真相,说出她的真实想法。
然而,完全没有。有一些对于思绪的轻描淡写,有一些文字上的波澜起伏,从中能够捕捉到情绪的蛛丝马迹,比如写在父亲和我的来电记录旁的“乌拉!”,写在我父母结婚纪念日当天的几个略带苦涩、语焉不详的句子。仅此而已。似乎,每一条记录、每年一本的日记,其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留下关于自我外部生活的可靠证据,而真正的内部生命却完全地留给自我:展示一切,隐蔽一切,立此存照。
这些日记本缘何令她如此珍视?为何直到临终前都护在身边,还不时地让人挪近一点,好像生怕它们会长腿跑掉?或许,那些写下的文字,那些关于孤独、悄然滑入虚无的讲述,于她而言其实是一纸诉状,当世界和我们读到它们时就会明白,我们对她是何等冷漠。
又或者——尽管有些难以置信——在这些贫乏的事件中她发现了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