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的电车;空荡荡的旋转木马;谁家走丢的孩子站在花坛边,手里拿着无用的套环;高耸的楼房,油光可鉴的棕黄色窗棂,窗户后面进行着的还是那个旧时的生活。所有这些,在灯火中摇曳着深蓝,散发着纯粹的忧郁,成倍地难以企及。这既是因为,在那个时代,旅行还是一种奢望,出国更是遥不可及的梦想(绝无仅有的两三个出过国的熟人仿佛镀了金身一般);也是因为,莫洛亚[4]笔下的当代巴黎跟明信片里那个蓝色与黑色的巴黎毫无相似之处,由此可以得出明确结论,即明信片里的那个巴黎早已一去不复返了。这些明信片,就像名片或者装有粉色信纸的信封,让人恨不得立即把它们派上用场,却又想不出此时此地该拿它们怎么办。因此,相册再次被束之高阁,明信片重新被装进盒子,晚会结束了,一如往常。
这个旧世界的某些东西——它们将房间堆得满满的,像房间赖以支撑的爪子——终究在新生活中派上了用场。浅黄色的精致饰绦被我缝到了火枪兵制服上,穿到了学校的嘉年华上。另有一次,我戴了一顶黑色的巴黎礼帽,上面插着一根长而鬈曲的鸵鸟羽毛。那副细软皮革的手套已经套不到手上了,有些缩水了,但看上去似乎只是不合手罢了,而我就像灰姑娘的姐姐一样,为自己的宽大骨节感到难为情。华美轻盈的加尔德涅尔陶瓷[5]茶具每年被用来喝上两三次茶,逢年过节招待客人时才用。每逢此时,都是寻常生活中难得的庆典,一切规矩都可以暂时放宽,平时禁止的都被破例准许。在其余日子里,相册静静地躺着,而时间无声地流逝。
需要明确指出的是,我们家族是最最普通的,绝非大富大贵。所有那些家传的物件无非是20世纪初知识分子家庭的典型陈设:几件索耐特家具[6],两三把橡木圈椅,黑皮封面的《托尔斯泰全集》。如今,它们中的某些或许的确称得上传家之宝,但最初都是普通无奇的日常物件:钟表为的是报时,气压表为的是预测风,bao,带有猫头鹰雕饰的镇纸为的就是镇纸。这些朴实无华且不无笨重的物件的最主要任务,似乎就是聚在一起,而它们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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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奇怪,“记忆所有人”这一任务一辈子与我形影不离,但我至今仍远未做好准备。对于“过往”这一水底洞穴的每一次浸入,都意味着对那些名字和事件的逐条列举,但我始终未能熟记这一清单。有些东西会不时地自动跳到记忆里,像逃票的电车乘客,那通常是些趣事、轶事,类似于罗兰·巴特所说的punctum[7],这才是值得讲述的情节。的确,那些陌生的远房亲戚到底是医生还是律师,于我而言有何差异呢?这种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