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却无人问津。
我所看到的,正是如此庞大的图像垃圾箱:拍糊了的照片,一气好几张连拍,跑出门外的狗尾巴,无意间晃到的咖啡馆天花板。与之大体相似的印象可以从社交网络中获得,那里挂着成千上万张粗制滥造的照片,用大头针一样的标签别住。等待它们的,将是另一个墓地——巨大的人像档案,对于其中绝大多数人我们一无所知,除了他们曾经活过。
这种“不死”是可怕的,更可怕的是,它往往非你所愿。如今照片所记录的,不是别的,正是死掉的身体,是被剥夺了个体意志和选择的那部分自我,任何人都可以随意将之据为己有,毫不费力地加以固定和保存。这是死掉的,而非留下的。
古时候,是否留念于世由人自主选择。大可以选择清清爽爽地离去,只在墓碑上刻下诸如此类的碑文:“恭顺的罪人德米特里·拉林、上帝的仆人和准将,在此碑之下安享世界。”而现在,无法离去似乎已成必然。无论你愿意与否,等待你的都将是被莫名其妙延长的存在,你的外貌将在其中保存到时间尽头,而消失的,正是那些你之为你的东西。
销声匿迹、隐身于监视器之中已经成为一种无人能及的奢侈。
如今,,bao露于摄像头之下和遭逢,bao雨一样毫无征兆。有谁会花时间看完这些呢?我们的外貌被成千上万的监视器刮取——火车站、公交站、商店、楼道口,就像预先登记在案的指纹。这些图像没有编号,不过是森林里随新随老的无数叶片。
随着录音、摄像的产生,不可再现之物从生活中消失。乔治小姐[7]的表演,巴济奥[8]的歌唱,这些在当时只能依靠口口相传,需要爱好者为之付出努力:猜测,想象,还原。而如今,过去的一切皆触手可及。音像记录持续得越久,人们在半死状态就被塞得越牢。他们的影像在走动,在说话,他们的声音在回响;只要你愿意,他们随时可以引发你的愤怒、失望、欣喜。这一现象的极致,是陈年的色情片:无名且无生命的肉体依旧做着机械运动,而其载体早已入土或者化为骨灰。
但身体,通常而言,是无法流传的:它既没有解说牌,也没有区分标志。它被事后剥夺了任何记忆以及与之相关的一切痕迹——故事,生平,死亡。这使其获得了不体面的现下性,且越是赤裸,就离我们越近,离人类记忆就越远。关于这些人我们所知道的只有两点:首先,他们已经死了;其次,他们无意将自己的身体遗交永远。这些曾经仅具功能性意义的欲望与满足的周转,拒绝顺从“人固有一死”的至理名言,至今仍像机器一样运转着。而在此处,至少于我而言,这台机器所生产的乃是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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