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一种淡漠的不死气息。
然而,和最近几年周围的一切东西一样,医学博物馆似乎也变成了对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问题的全新解答。这些美好的无生命的人体被剥夺了其初始意义(教育、见证、解释),不得不赋闲在此,一如其他博物馆里的四轮轿式马车和咖啡壶。一旦被从日常生活中放逐,物品便会逐渐丧失实体性,以全新的、非人类的面目转向我们,回归其本来属性:蜡、颜料、黏土。过去回归荒野,忘却长成了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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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女友策划了一本厚厚的作家访谈录,邀请作家讲述自我:童年和青年,友谊和对立,处女作和非处女作。此书大获成功,但里面却没有收入我的访谈,原因如下。我们先后试了两次,却无论如何都不适用,尽管在我们的访谈录音中也不乏惊人之语,但于这本书而言却是完全多余的。两次访谈虽然间隔了两年之久,而内容却像两滴水一样相似,其中的节点完全吻合,包括点缀谈话的那些笑话。最糟糕的是,那里面没有任何东西是关于我自己的,无论有趣的,还是无趣的。有时我甚至会别有用心地篡改家族传说,沿着家族历史的主线上下游移,巧妙地回避任何关于自我的讲述。对于直接问题我自然照答不误,但这些答案何等的寡淡无味——在哪里出生,在何处上学,读了什么,写了什么;刚回答完,我就又迫不及待地纵身入水,摇头摆尾地畅游在族人的生命之河中。就这样,我们终究未能成功,但录音却被我保留了下来,权当是骨折的X光照片,立此存照。不想,几年后它们竟派上了用场。
那时我正在阅读玛丽安·赫希[1]的经典著作《后记忆一代》,感觉那像是为我自己的头脑写的一份导游手册。她在书中所提到的一切于我都心有灵犀,不言而喻:无论是对于自我家族历史——泛泛而言,是对于家族成员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对于聚拢的声音与气味,对于巧合与同时性,对于同步运转的历史车轮——高度而持久的兴趣;还是事务性的无聊——我为此将自己的当下挥霍于追根溯源;抑或是发自内心的感觉,以为自己确切知道曾经的一切是何种模样——电车路线、扩音器传出的音乐。关于自我的讲述变成了关于祖辈的讲述,他们作为合唱团站在你身后,为你的独唱助场,只是那些音乐少说也是七十年前写下的。从历史的黑水中浮现的结构畏避任何的直线性,其自然环境是同时在场,过去声音的同时喧哗。
后记忆的工作,就在于使这些机体复生,赋予其身体与声音,并按照自我经验和理解为其注入生机。奥德修斯就是这样召唤亡灵的,它们嗅着祭祀鲜血的气味,如乌云般席卷而来,像鸟群一样呼喊;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