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忘却的担忧源自非凡的、空前的历史事件,犹太人的禁令与义务似乎是这些事件的结果。但一
史外形。不仅仅是城市的石头外壳——那些容易老化的塔楼和阳台,还包括其余一切供人钻进钻出的盒子与套子——房子、床、衣服、鞋子、帽子,其样式很快便为当代人所厌弃,但还不及腐烂,便又重新被灌注了新的、来世的鲜艳。所谓“复古”带来的愉悦似乎恰恰在于:我们并非完全退回到过去的生活,而是溜进去,就像小女孩溜进母亲的衣柜那样,我们很清楚,我们在偷拿别人的。
当下向既往岁月中渗入得越多,既往岁月与我们就越隔膜,沉入水底就越深,最后变得完全不可辨识。无法准确了解——这是保护过去不受蓄意侵害的生理溶液,避免与我们混合的卫生需求。但这对我们同样有利可图,好比房子的主人不是临时出门,而是彻底移居了,谁也不会发现我们正在瓜分他们为数不多的财产。想要占有故居,必须得等到故主故世,届时方可对故主加以缅怀,充当他们的合法继承人。大量积攒的证据只会加剧我们的饥饿,可以逐个翻阅图片,放大细节,将它们贴到眼皮子底下,可以没完没了地对着唯一的圣像画凝视。但终究是徒劳无益,所有这些终将被一勺一勺地舀尽。进入过去而不深入,一如钻进凭空出现在七月黄昏的冰柱。
正面
……此后,我要求自己区分三类记忆:
——关于失去的记忆,忧郁,悲哀,明知失去,却无法挽回。
——关于得到的记忆,犹如午饭后的小憩,对得到的心满意足。
——关于非在的记忆,在所见之处看见幻影,就像俄国民间童话中,将魔法梳子扔出去,落地之处立刻长出一片森林,帮助主人公躲避追杀。幻想的记忆对很多群体做出类似之事,帮助他们逃避赤裸的现实及其穿堂风。
不过,这三种记忆的客体却可以是同一样东西——甚至应该说,它永远是同一个。
背面
我害怕忘却,害怕放手哪怕一小部分尚未冷却的过去,这种恐惧早在旧约中就得到了首肯与颂扬。不仅如此,在旧约中,记忆被认定为民族义务,拒不履行将招致必然灭亡。《申命记》[4]中一次又一次地恳请记住:“你要谨慎,免得忘记耶和华你的神,不守他的诫命、典章、律例,就是我今日所吩咐你的。”[5]在约瑟夫·哈依姆·耶鲁沙米[6]的著作《记住》中,阐释了这种强制性记忆在千百年来的驱逐与离散中是如何得以保存的。正是记忆要求严守诫命,达成并维护完美,这一要求不是针对个体或家庭的,而是针对整个民族的。纯粹而神圣的生活变成了自我保全的保障。任何一个细节都不可被丢弃或者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