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翻检过去的东西和概念时,立刻就会发现,哪些还能穿,像旧衣服一样;哪些已经完全缩水了,不合身了,好比洗坏了的毛衣;发黄的软皮手套看上去像是属于女学生或者洋娃娃的。以上所说的同样适用于某些语调和意见:它们仿佛小于我们对于人的成长的理解,你用倒置的望远镜去看它们,一切都纤毫毕现,在无限的远处。塞巴尔德描述过一所没有主人的房子,那里不仅有落满灰尘的地毯和野熊标本,还有“高尔夫球杆,台球杆和网球拍,全部都小小的,好像原本就是给儿童玩的,要么就是因时间而干瘪了”。有时候会觉得,一切过去的(不可译的,无法使用的,无法满足当下需求的)都会被当成儿童的,带着那些无疑已经长大者的柔情与宽容。旧时光的朴素与天真习惯于被夸大其词,这一点已经延续了上千年。
曾经名噪一时的长篇小说《翠尔比》[2]在父母的书架上仍跟新的一样,书脊依旧硬挺,金色字母熠熠闪光。这部小说的俄文版是1896年加急出版的,在此之前,这个由乔治·杜·莫里耶讲述的故事畅销英美,印量空前,高达数十万册。俄文版中的唯一一幅插图便是封面上那幅: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穿着步兵军装上衣,腰系皮带,孤零零地站在高台上,雪白的双腿袒露着,一只手略微抬起,指间夹着一支烟卷,长发披散在肩头。不知为何,她莫名地让人想起卖牛奶的村姑:从她身上流露出一种公事公办的直率,不容人产生任何非分之想,后续的阅读也完全印证了这一印象。
故事讲的是一位女模特,在巴黎各个画室做兼职。她跟那些快活的英国画家们往来,这些人有很多怪癖,其中一个是在坐浴盆(有点类似于纳博科夫在Speak,Memory中描写过的那种)里“清洗自我”。她爱上了其中一个,后来又拒绝了他:她坚信他值得拥有最好的命运。这一切都相当迷人,尤其是女主人公,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显出热诚。善良的翠尔比饱受头痛折磨,唯一能够帮助她的是一个名叫斯文加利的恶棍、催眠师、伟大的音乐家、肮脏的犹太佬。这里的“肮脏”是字面意义上的——其他人的洁癖会招致他难以抑制的狂笑。他长着瘦骨嶙峋的手指,“长长的、肉乎乎的、犹太佬特有的鹰钩鼻”,他“逆来顺受,卑躬屈膝,但时机一到又能变得卑鄙无耻”。
至20世纪初,“斯文加利”已经从人物姓氏变成了隐秘操控的代名词。《韦氏词典》干巴巴地宣称,斯文加利指“操控或过分控制他者”之人;《牛津词典》在这一描述中添加了两个形容词——“邪恶的”和“催眠术的”。操控他者的神秘能力——按照自我意愿将人们像灯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