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极度压缩、经济高效的。这些札记有很多个不同的编辑版本,但其基本内容是固定的,从中可以提炼出典型的、能够引出结论的观察。一切个体性均被疏远了,几乎可以被认为已经死掉了。个体性需要被研究,开膛破肚,进行分析;至于描述,则只限于有助于概括的程度。一切非必需之物,比如纯粹享乐主义的与美男子的约会记录,均遭到了驱逐。不过,在厚厚一卷的金兹堡围困札记中有一个绝无仅有的片段,观察者不经意间陷入了熟悉的冥想状态。
大城市的人几乎从未注意过,不仅达洽有月亮,城里也有。我们想当然地以为,到了夜晚街道自然是亮的。我还记得我头一次注意到这一点时的情形。周围是密不透风的黑暗,十一月的黑夜。天是黑的,楼房也是黑的,看不出分界线在何处;楼房如同一堵堵黑墙,墙与墙之间是没堵严实的墙缝。奇特的蓝色电车在湿漉漉的沥青路面投下深深的影子,看上去像是双层的。
涅瓦大街远处出现并驶近一对对巨大的汽车头灯,时而是本来的蓝色,时而是绿幽幽的,时而甚至是脏兮兮的橙黄。灯光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规模。它们或成双成对,或排成一列,从雾气中突然伸出被压瓷实的光线或者犄角。
原本在汇报与总结之间铺展的文本,眼看着走神了,忘乎所以了,将自我任务和状况抛诸脑后。直到几行之后,作者才回过神来,赶忙表态说“对于我们的同代人而言,这里既无神秘,亦无浪漫”,而只是生活上的不便。但与她共患难的、被同样的光亮与黑暗迷住的同志们体验到的却是另外的东西。曾几何时身为城市居民的“我们”,作为金兹堡的起跳点,纤薄到了极限,透过他们能够看到桥梁和建筑。看来,只有幸福遐想的可耻区域,即个体洞察到自我以外的地方,才能够被称为公共性空间,即利季娅·金兹堡在围困期间徒劳期待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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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过半,城市刚刚迎来第一波寒潮。饥饿不可避免的流言悄然传开,但餐馆依旧照常营业。空袭过后,人们灌满浴缸,给孩子洗了个热水澡。用不了多久,轻轻一旋便能出水的念头就会变得不切实际。城市在遭受轰炸,房屋门窗被封好,傍晚被淹没在黑暗中,但蓝色电车将一直跑到十二月。粮食份额日益削减,职员每日的面包从600克减到200克。九月的一天,沙波琳娜去领口粮,用券换完面包就跑去街边看报纸。后来才发现,竟然忘了领取应得的五个鸡蛋。只消再过上几个星期,忘记食物就会变得不堪设想。有人察觉到,自己已经一连好些天夜里睡觉不脱衣服了——要随时准备钻防空洞。在可怕的寒冬,屋里直如冰窟,人们从来都是和衣而睡,把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