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他的一生;接下来的讲述便混乱了,前言不搭后语了。他从家里跑出来,开始在街头流浪,夜里走到哪儿就睡到哪儿:机车库,废弃的空宅,甚至还在几口来历不明的大缸里睡过。后来他回来了——家里人离了他过不下去。十四岁那年他就开始做工赚钱:帮人放牛,给铁匠打下手。妈妈曾经想过回扎尔基老家去,但在那里同样无依无靠。
在我自己十二岁时,不知为何,对于流浪儿和低龄违法者的命运极其关注,我狼吞虎咽地阅读安东·马卡连柯的著作,这位苏联教育家在20世纪20年代创建了示范性的儿童劳动公社,将那些问题儿童全部改造成了优秀的共青团员。不过,我倒是更喜欢那些小主人公原来的样子,这大概源自我本人对色彩斑斓的有趣人生的憧憬。我凑到科利亚爷爷跟前问东问西,却发现爷爷根本没什么好跟我分享的,他不愿意回想起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岁月,对我的苦苦哀求始终报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和厌恶。唯独有一次,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他终于给我唱了那首《被遗忘被抛弃》,那首当年响彻所有列车车厢和吐满瓜子壳的偏僻小站的流行歌曲。
那一幕令我毕生难忘。科利亚爷爷用出人意料的男高音突然开唱,闭着眼睛,身子微微晃动着,仿佛跌跌撞撞走在一条深不见底的漆黑隧道里。至于我,他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仿佛根本不是应我的请求才唱的。爷爷唱出来的那通俗而简单的旋律我闻所未闻,那里面既没有壮烈的情怀,也没有浪漫的气息,只有簌簌的恐惧,仿佛某个异常古老的东西钻出了黑暗,四下扩散,站到了房间正中。那首歌本来就是一首哀歌,讲述一位流落异乡的小男孩和他那座孤零零的坟丘,旋律中带着柔情,仿佛那小男孩就是自己的亲人。但无论在歌词中,还是在爷爷的声音里,全无一丝生气,仿佛爷爷突然钻进了人世生活的彼岸,那里的一切已经失去意义,全无所谓了。一股死亡的寒气从里面渗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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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大概在20世纪70年代中期,爷爷突然决定回老城一趟,看看它的变化。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像一部苏联晚期的电影了:我的爸爸和他年届古稀的老父亲——老人的脸像要过节一样刮得精光——从餐桌旁站起身,走到院中,骑上摩托车;老人环臂抱住中年人,后者踩动油门,一路不停地沿着特维尔州坑坑洼洼的公路骑行近三百公里,天黑找地方过了一夜,翌日凌晨抵达目的地。他们没有浪费时间参观景点,而是在老人的指引下,穿街过巷,最后停在了一栋低矮的房子前,房子和周围的房子一模一样,毫无特别之处。一楼冷冷清清,没有人住,他们上到二楼。女主人应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