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角本是率性而为,却以义不容辞自我安慰。
当男主角被问起,他是怎么想到要写这样一本书时,他会不假思索地讲一个家族故事。当男主角被追问,这一切于他何益时,他会不假思索地再讲一个家族故事。
男主角似乎既不会、也不愿以第一人称讲述,而以第三人称讲述自我又令他不安。
男主角试图玩一个双重游戏,像他的族人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隐入背阴处。但作者是无法隐入背阴处的,不管他再怎么隐匿,这本书也是关于他的。
有这样一个老笑话,一个犹太人对另一个犹太人说:“你跟我说你要去科夫诺,其实你是想让我误以为你要去伦贝格,可我明明知道你就是要去科夫诺,你干吗还想让我误以为你要去伦贝格?”
假设,我们在讲述一个romance。
假设,这个故事有个男主角。
他从十岁起就打算写一本关于自己家族的书,不是关于自己的父母,而是关于祖父母辈和曾祖父母辈,他虽然没见过他们,但确切地知道他们曾经活过。
他对自己许诺这本书,然后一再推迟:为此需要活到更老,知道得更多。驰隙流年,而他并没有变老,知道的也没有增多,甚至在旅途中把自己原来知道的也弄丢了。
有时,连他自己也会惊讶于讲述这些寂寂无闻的小人物的固执愿望,他们隐身在历史的背阴面,就这样在那里枯坐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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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秋,我的父母突然想要移民,但我不赞成。他们当时刚过半百,好不容易熬到了苏联政权摇摇欲坠,最后的垂死挣扎——八月政变[1]无非是吹了个气泡而已。在我看来,如今终于可以在俄罗斯正常生活了;各种杂志争先恐后地刊登此前被禁的、只通过机打稿私下传阅的诗歌和小说;街上明目张胆地贩卖彩色服装,不再像之前那样呆板单调;我用自己的第一笔钱买了蓝色眼影和提花丝袜,以及一条红旗一样红的钩花内裤。妈妈和爸爸希望我能跟他们一
男主角认为,讲述他们是自己的责任。但为什么是责任,又是对谁的责任,假如这些人情愿躲在背阴处?
男主角将自己视为家族的产物和未完成的结果,但事实上,他才是局势的主人。他的家族完全受他这个讲述者主宰,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他们都是他的人质。
男主角很害怕:他不知道该从装满故事和人名的口袋中如何取舍,也不知道能否信任自己,顺从自己藏此露彼的愿望。
男主角强词夺理,以家族责任、母亲的夙愿和外祖母的书信作为自我迷恋的托词。但这一切都是关于他的,而非关于他们的。
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原本应该被称作狂热的爱恋,只是男主角不懂得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待自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