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自己,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现如今,她需要竭尽全力达到难以企及的标准:妈妈虽然没有明说,但她显然在努力为自己和我们成为另一个人,成为廖利娅,找回从前那份慷慨播撒的欢乐,美食,拥抱和温馨。但她没能做到——大概没有人能做得到。
我所听到的家族历史,并非始于一百年前,而恰恰始于1974年8月。外祖母不情愿地放我们离开了达洽的餐桌和窗帘,带着绿的红的苹果踏上了旅途;等我们再回来,达洽已经人去屋空,只剩下了我们。妈妈不住地自责,而我坐在她身边。有这样一个可怕的童话,说一个磨磨蹭蹭的小女孩没能及时给重病的妈妈端来水,等她着急忙慌地跑来时,妈妈已经咽了气,一群鸟在头顶绕着飞,其中一个便是她的妈妈,像是在喊:“晚了,晚了,我不会再回来了!”这个故事说的就是我们——没有人这么跟我说,我就是知道。我冲着那杯没能递到嘴边的水咧着嘴大哭,好像我也是同谋者似的。
后来我所获知的一切,都是在这一迟误的背景下听说的。妈妈说、我记,唯恐漏掉一个字,但仍然会忘、会溜号,就像童话里那些贪玩的孩子们,偷偷跑出门去玩耍、长大、过自己的生活。我想,妈妈也会是这种感觉的,那时她还年轻,比我眼下的年纪还小,捧着用铅笔写下的菜谱本,抱着两岁的女儿,供养着两个老到既不认识自己、也不认识彼此的老太婆。后来她开始戴太姥姥萨拉的婚戒,戒圈内侧刻着“米沙”,那是太姥爷的名字,后来又成了父亲的名字,似乎什么都没有结束。
家里的浴室被父亲征用做了暗房,在棱角分明的盥洗池里,在唯一的灯泡发出的红色灯光中,游动着一张张方块状的相片纸。我被允许观察照片是如何显影的:起初是绝对的空白,突然之间,像泛起涟漪一样,浮现出杂乱的边角和线条,然后再慢慢地变成合理整体的各个部分。最令我感兴趣的,是那些小小底片上微乎其微的图案,每个都能放大到任意尺寸,如同不断长大的我。父母的小尺寸照片被我装进了衣袋,让幼儿园的傍晚变得稍微好过了些。我还记得,那是我特意从爸爸的护照上扯下来的。
我的第一台照相机是“斯梅纳8”(Смена—8),小巧轻便,带有调节光圈和曝光的转轮。那是我在十岁时收到的礼物,随后我就慢慢地开始了拯救和保存的工作:灰色的松树,站台的枕木,达洽玩伴的父母,石头上的流水,陆陆续续从非在中浮出水面。相片用夹子固定、晾干,却并未增添任何生气。很快我就放弃了这一事业,但似乎并没有吸取教训。
这本小书就要结束了。我所拯救的那些,向四面八方飞散,如同《森林大火